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另外兩個親兵緊隨其後,進入他闖出來的缺口,呈扇形左右搏殺,後面五百鐵騎呈錐形跟進,逐漸加寬,將口子越擴越大,被他們撕開的口子兩側,都堆滿了苑軍的屍體。

  青州的守軍連實戰都沒有經歷過,哪裡遇到過如此陣仗?一時紛紛左右奔逃。西瞻騎兵風一般沖過去,遇到能夠到的人都是手起刀落,一個不留,片刻就殺出衝鋒隊伍。

  嚴鄭不去理會這五百敵軍,命部眾繼續衝鋒,一定要先拿下拙吉這一千多人。他以為莫裡是想突圍,他身後還有盾牌手、步兵等兩萬多人,儘管不如他帶著的這些人精銳,卻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堵截敵人。就算堵不住,讓這幾百人沖出去了也不要緊,只要殺了眼前這個明顯是主將的敵人,然後拿回驍羈關,他嚴鄭就居功至偉。

  他這邊衝鋒陷陣,遠處的嚴郊騎在馬上,心中自然焦急。他離得遠,只能從聲音上知道弟弟和敵人碰撞了。他只覺得混亂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也就越繃越緊。忽然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道尖銳的呼嘯聲,這一聲比任何聲音都近,幾乎近在咫尺。

  「大人快彎腰!」嚴郊耳邊突然響起王庶一聲大喝。

  嚴家乃是大苑數得上的世家豪門,家訓嚴格,每一個子弟都自幼文武雙修,成年再根據資質選擇發展方向。嚴郊即便做了文官,身手也沒有全放下。聞言飛快地一彎腰,死死地貼在了馬脖子上。就在他下巴上的鬍子與馬鬃毛相接的一瞬間,後背好像有一隻強有力的手猛地將他一推,嚴郊拽不穩韁繩,一頭栽了下去,後背這才如同被火燒了一般劇痛起來。

  受了驚的白馬一聲長嘶,猛地跳起就想往前跑,然而嚴郊防守嚴密,他身邊都是護衛,馬兒無處可去,只是暴躁地一會兒猛衝左邊,一會兒猛衝右邊地就地打轉。可憐嚴郊一隻腳掛在馬鐙上,半個身子拖在地上,想站站不起來,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戰馬拖著在地面掃把一樣旋轉撲跌,盔甲後的雪白披風將方圓五丈內的地面掃了個乾淨,留下一片鮮紅血跡。

  十五、潰退

  刹那間,大苑的中軍亂成一團,嚴郊找了五千個護衛就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莫裡的箭法這麼准,小小的羽箭在他手中這麼狠,嚴郊沒有被箭命中,但單單箭風就將他帶到馬下。

  已經衝鋒在最前面和拙吉短兵相接的嚴鄭,不經意間看到了嚴郊掉下馬來的一幕,立刻驚得六神無主。這個族兄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幾乎想也沒想,轉身就向中軍回撲過去。身邊的士兵見將軍走了,一時混亂無比。

  親兵們見嚴郊被白馬拖著,一起圍了上去,好容易才制住驚馬。親兵剛剛將嚴郊扶起,還沒來得及檢查他的傷勢,向中軍隊伍奔來的嚴鄭,就看見沖到自己前面的莫裡,已經將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瞄準眾人中的嚴郊。嚴鄭立刻縱馬狂奔,淩空將手中長矛扔了出去。但是由於雙方距離太遠,長矛沒飛到一半就落在地上,還傷了自己的一個兄弟。

  嗖——第二支箭擦著嚴郊的頭頂飛過,帶著他銀色的頭盔飛出老遠,牢牢地釘在地上,引起一片驚呼。莫裡哈哈一笑,第三支箭搭上弓弦,以腰為軸,突然在馬上擰過身子,右手猛張,羽箭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直奔身後嚴鄭的前胸。

  嚴鄭扔過長矛之後,沒想到背對著自己的人會突然襲擊自己。但是他畢竟一直處在緊張的戒備狀態中,聽到周圍有人驚呼,立刻來了個鐙裡藏身。羽箭貼著他的身體飛過,射進其身後另一名裨將的胸口。力道強勁,將那名裨將的身子射穿,那名裨將驚詫地看著胸口只露出一點點的箭尾,嘴巴張了張,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去。

  嚴鄭大怒,他帶著一萬人衝鋒,竟然沒有攔住敵人的一千五百人,還讓敵人傷了主將。可還沒等他將身體從馬腹下直起來,又是一陣驚呼聲響起。身下的戰馬猛然前撲,將他遠遠地甩了出去,卻是莫裡的第四箭到了,將他的馬一箭射死。片刻之間,嚴家兄弟相繼落馬,大苑軍短時間內失去了足以鎮壓全域的兩名將領。

  莫裡縱聲長嘯,五百騎兵縱馬沖入敵陣。每一名金鷹衛都習慣了以一當百,他們有足夠的信心。面前亂成一團的苑軍不是定遠軍的精銳,只是大苑所謂的常備軍。敵將已經落馬,敵陣已經混亂,疏於訓練的敵軍連基本的羽箭攔截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抵擋他們的進攻了。

  所有的金鷹衛眼中都是冷森森的殺氣,他們不蔑視也不畏懼,上了戰場他們就是殺神。五百騎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將苑軍的中軍砍出了一條口子,所過之處,屍橫遍野。越向嚴郊靠近就越艱難,金鷹衛開始出現較大的傷亡,在身邊還有不足三百人的時候,莫裡成功地沖到背起嚴郊向後撤退的中軍身後幾百米處。

  「殺!」莫裡的吼聲驚天動地。

  「殺!」金鷹衛們如同嗜血的野獸,眼睛裡全是血紅色的光芒。五千人的中軍精銳,竟在幾百人的吼聲中顫抖驚慌。

  而嚴鄭並沒有受傷,他爬起來竭力叫著:「不要慌,保護知州大人!」隨即搶過一匹戰馬,向嚴郊和追殺嚴郊的莫裡追去。

  此刻的苑軍已看不清局勢,本來在拼命往前線沖,卻突然得到命令要求往回跑,怎還顧得上陣形完整。無論是前面衝鋒的輕騎、重甲,還是後面的盾牌手、弓箭手,全都不顧一切地向嚴郊落馬的地方沖來,自己人先將自己人擠得東倒西歪,一時間旌旗、盾牌扔了一地,苑軍如散沙一般。

  眼見距離拉得夠長,拙吉在山坡上縱聲長嘯,手一揮,一千金鷹衛縱馬沖下了土丘。這山坡傾斜的角度,剛好能讓騎術精湛的西瞻人發揮最大優勢。沖到苑軍面前的時候,戰馬已經加速到最大,馬蹄聲砸得地動山搖,沒有人敢拿血肉之軀抵擋那樣的威勢。

  他們首先發出的是一輪急射,落後的苑軍如暴雨打過般四下亂躥,散作一團。就在他們倒下的一瞬間,西瞻人的馬蹄毫不留情地從他們的身體上踐踏而過,向著更前方的敵人追殺過去。血花在馬蹄下不斷濺起,在他們身後,殘屍遍地,血肉成泥。

  「總有一天,我的鐵蹄要踏碎你那九萬里路家國。」如果青瞳和蕭圖南看見了這幅場景,大概心中同時響起的就是這句話。

  「所有騎馬的人跟我上。」眼看莫裡離嚴郊越來越近,嚴鄭真的急了,他顧不得身後,只想著保護不容有失的哥哥。於是指揮著手下剛剛聚攏的輕騎,向莫裡側翼殺了過去。但是密集的人流讓他無法提高馬速,總是有沖上前或退下來的士兵擋住他的去路。他眼睜睜地看到莫裡的戰馬,在自己前面策馬一個縱躍,馬蹄落下時正好踏中一個苑軍的心口,那苑軍口中噴出血泉,莫裡看也不看,繼續向倉皇後撤的中軍追去。

  由於嚴鄭的騎兵速度較快,對身後的重甲兵已經照顧不到,重甲兵在拙吉的砍殺追擊下慘叫聲一片,讓人以為身後有惡鬼跟隨,更是聞聲喪膽。嚴鄭前後失據,氣急敗壞,可是也只能揀著重要的來,打馬緊追莫裡,要先救下主將。他咬牙切齒地想,救下主將之後,定要將西瞻人挫骨揚灰,方消此恨。

  此刻莫裡所率領的兩百餘人已經深深地紮進戰局中央,經驗告訴他們不能停下,所以仍緊追著被親兵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嚴郊,如同附骨之疽,毫不放鬆,絕不給敵人喘一口氣、停下來歇一歇的機會。

  嚴郊選擇的這五千人都是精銳騎兵,跑起來很快,使能幫忙的嚴鄭和重甲兵根本追不上,只能在沒有組織的情況下,勉強對抗身後追擊的敵軍。

  戰場上亂成了一鍋粥,中軍護著嚴郊倉皇逃走,他們後面,只有兩百多人卻殺神一般的莫裡緊追不捨,再後面是一窩蜂一樣的各路苑軍,可是他們又被身後一千人追趕砍殺著。由上到下軍心浮動,所有人都在跑,絕大多數人已經不明白為什麼要跑。

  王庶不得不跟著人流奔跑許久,他抽出空騎在馬背上回頭望,只見拙吉已經追上最後的重甲兵,「苑」字大旗轟然而倒。戰旗一倒,苑軍更是一片混亂。他們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常備軍,訓練和實戰的徹底差異已經打垮了他們的信心,眼見身後的同伴一個接一個慘叫著倒在地上,主將嚴郊死活都不知,他們哪還有什麼鬥志?轉眼之間,一個個丟了刀、扔了盾,四散奔逃。陣形從原來都往一個方向跑變成了遍地開花,東南西北哪裡都有。

  為嚴鄭掌旗的令官見身邊早沒了主將,毫不猶豫地扔下手中寫著「嚴」字的帥旗,認准東南倉皇而逃。旗幟一倒,離得遠的重甲兵還以為嚴鄭死了,更是慌不擇路。

  嚴鄭大怒,叫道:「我沒死!給我豎旗!豎旗!」沒死你跑那麼遠幹什麼?現在他喊破喉嚨也不可能讓士兵們聽到了。嚴鄭茫然四顧,突然打了個冷戰,這一仗竟然要輸!四萬多人面對一千五百人的作戰,竟然要輸了!

  畢竟是有底子的武將,嚴鄭這當口終於知道,自己讓所有人一起擁向中軍、保護主將的命令多麼愚蠢,穩住軍心才是要緊。他也被打急了,大吼一聲,舉起大刀撲了回去,大吼:「重甲兵回去,攔住敵人!」戰場上很容易激起人的血性,嚴鄭驚詫地發現自己原來沒有那麼怕死。要是早知道,他也不去陷害趙子雄了。

  他雖然不怕死了,可惜大多數苑軍都怕死,見到數百匹戰馬結隊向自己這邊沖過來,立刻拔腿便逃。嚴鄭被自己人阻擋,磕磕絆絆也沒辦法逆著這洪流沖回去,氣得他一刀砍翻一個迎面撞過來的騎兵。

  「給我站住!沖回去,沖回去!他們只有千把人!」嚴鄭拼命大叫。無奈他的叫聲在戰場上如同浪花入海,沒有一個人回應。

  眼見大勢已去,再固執地回頭衝鋒,他必將被自己人活活踩死。嚴鄭只得打馬回身,向自己的哥哥奔去。今天這仗看來是敗了,嚴郊就更不能死。青州……青州還剩下一萬兵士駐守,只有他才有權調動。可是四萬多人出動都落得如此下場,一萬馬匹都沒剩下,被挑剩下來的軍隊,還能有辦法嗎?這個問題嚴鄭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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