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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五、叩關

  開始的時候,驍羈關山腳下崗哨的守兵,完全相信這支半夜來叩關的隊伍,是流州運輸軍需的軍奴,不光因為他們個個穿著軍奴的灰衣服,還因為只有軍奴才會大冷天穿得單薄破爛,也只有軍奴才會用人背麻包而不是用牲口。

  這支隊伍來到山腳老老實實地停下來,聲稱是流州軍務脅從督將嚴鄭所派,有流州的關防。驍羈關的軍需運輸本來就是由流州負責,互相往來已經熟絡,而且他們帶著大量熟肉乾,驍羈關地勢高,生肉很難煮熟,送去別處的肉食都是生的,只有送來這裡的才是熟肉。

  關口站崗的守兵攔住了這支隊伍,伸手要檢查關防,關防卻不在前面這幾十個人身上,他們便都把身上背的袋子放下來,活動著腰身,鬧鬧哄哄地等著。

  半晌,人越聚越多,拿著關防的領隊卻還沒有跟上來,一個守兵好不耐煩,問道:「你們領隊哪去了?怎麼還不上來?」

  運輸隊中有一人走上前,抱怨道:「領隊身上還沒背東西呢,還沒有我們爬得快,害你們久等了。不過也是,他是送東西來給兵爺的,反正不著急。要是他來領賞,肯定跑得飛快。」說著又遞上一條肉乾,道:「大人,你嘗嘗我們這次送來的肉乾,都是不到兩年的小牛肉,曬的時候已經加了燒酒,滋味可是不一般。」

  這個守兵第一次被人稱為「大人」,笑道:「你們嚴將軍怎麼捨得殺小牛?一向都是些老死的馬肉。」

  「這……聽說是朝廷緊急徵調牛皮,多大歲口的牛都顧不得了,立即就殺。殺出的肉多了,不給大人們送來還能幹什麼?我們想吃可也吃不到啊!」

  一個守兵笑道:「怪不得,我說本來是半個月送一次,怎麼這次還不到十天就又送吃的來了,原來是多得沒處放才給我們送來的。」

  另一個守兵卻皺眉道:「徵調牛皮,那是軍需啊,還要打仗嗎?」

  「打仗也打不到我們這兒,就算整個國家都攻破了,驍羈關還能堅持大半年,你就別操心了。」另一個守兵笑嘻嘻地接過肉乾,對軍奴道,「你們來流州,都指不定是犯了什麼事的,想吃肉當初就老實點啊!」

  軍奴乾笑:「是,是,大人說得是。」他又上前一步,神秘地說:「等等,別吃肉,先吃這個……」

  那守兵只覺得肚子一涼,低下頭時,只看見匕首的木柄露在肚子外面。他吃力地抬起頭,正看見另一個軍奴一拳打在領兵的太陽穴上,那領兵哼也沒哼一聲就暈過去了。另一個離得最近的守兵呆住了,這一遲疑要了他的命,一個軍奴一把摟住他的腦袋,右手自他腰間抽出單刀,幹淨利落地切斷了他的喉嚨。

  其他守兵這才驚慌起來,使勁吹響警號。這個守兵的眼睛都被血污遮住了,朦朧的紅光中,只見一個個運貨的軍奴都突然躥起來,嘴裡叫著:「驍羈關的守將誣陷我們造反,要把我們全殺光,我們反正沒有活路,找這個狗官說理去。」邊叫邊飛快地沖上山去,片刻工夫,第一崗哨的十幾個守兵就全部倒在地上,幾乎都是一招斃命。山上的守兵終於發現不對,報警的鑼聲響起來,一片刺耳的喧嘩聲中,這個守兵疑惑地想:誰說他們要造反?沒有啊?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驍羈關守兵一共三千人,守將趙子雄是昔日定遠軍中的一名遊擊,前後打了十幾年的仗,又在元修手下立了大功才擢升的。驍羈關如此重要,既然派他駐守,就證明他可不是虛有其名之輩。所以當他半夜被親兵搖醒,看著親兵臉上從未有過的慌張,頗為不滿地問道:「怎麼了?」

  但親兵接下來的話讓他驚得猛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大人,流州的軍奴造反了!他們說大人你誣陷他們造反,要把咱們殺光,他們現在已經沖到半山腰了。」

  「豈有此理,本官什麼時候說過這些混賬話。」趙子雄匆匆披上盔甲,趕到外面,只聽殺聲一片,人頭重重,不斷有更多的人爬上山來。而自己手下的守兵剛剛醒來,亂成一團。

  趙子雄大喝:「都站住別動,各自回各自的崗位去。設拒馬、擺上礌石、弓弩準備,喊話給下面的人,說再不住手,就要放礌石了。」

  守兵應聲退下,一個親兵道:「大人,要不要關上寨門?」

  趙子雄瞪了他一眼,道:「關什麼寨門?現在敵人已經沖上來了嗎?你給我看清楚,敵人有多少人?值得你們慌亂成這樣?」

  那親兵仔細一看,下面吵嚷得雖然厲害,但是人數不過幾百,頓時放下心來。趙子雄拉住最初報信的親兵,問道:「你說軍奴們吵著誣陷?什麼誣陷?」

  親兵咽了一口口水:「屬下也不太清楚,就知道山下傳信說今日流州送來一批給養,有十幾個弟兄在下面等著交接,不知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和那些運糧食的軍奴吵起來,然後他們就往山上沖了。」

  「軍奴先動手?」

  「不……不知道,我們接到警報,已經打成一團了,分不清是誰先動手的。第一崗哨的兄弟一個也沒剩,所以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了。」

  趙子雄皺著眉頭,流州緊挨著驍羈關和青州,這些守兵的德行他知道,欺負軍務脅從的事情當真比比皆是,軍奴躲他們還來不及,不到萬不得已怎麼會動手?今日應該也是自己手下的這些大兵挑起事端。不過以往罵幾句、打幾下,也沒見過軍奴還手,怎麼今日為了幾句話就沖上山來?到底什麼話讓他們這麼激動?

  趙子雄眼中現出一股殺氣,不管誰對誰錯,他的職責是守衛驍羈關,只要衝上來就是他的敵人。

  六、爭辯

  他走前幾步,回身對自己的副手道:「秦湛,我帶著弓弩隊過去看一下,你留在這裡看著,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你都別妄動,就給我牢牢守住寨門。沒得到我的信號之前,先別動手,但是誰想從你這裡上去,都絕對不行,記住了嗎?萬一,我是說萬一我還沒有回來,但是有人沖上來,不用管我,直接放礌石。」

  「大人,這……」

  「沒事的,我只是預防緊急狀況,驍羈關絕不容失,這點比一切都重要。青州那邊也派人盯緊了,各自就位,進入緊急狀態。」

  「是!可是大人,」秦湛小心地說,「這裡面好像有些誤會。軍奴口口聲聲說大人誣陷他們,大人最好問問清楚再動手,免得死的人多了,將來青州那邊又借題發揮……」

  趙子雄一擺手,道:「自然,我又不是嚴郊。」說罷轉身就走。

  青州知州嚴郊和流州軍務脅從督將嚴鄭是同族兄弟,一貫壓迫軍奴,甚至讓軍奴為自己勞作掙錢。趙子雄十分看不起這對兄弟,嚴家兄弟也不喜歡這個只會打仗的粗人。

  其實每一任青州知州和驍羈關守將,都是特地選擇有過節或者這樣不投脾氣的人出任,並且經常更換,目的就是避免二者勾結。上百年來,這是朝廷高層心照不宣的規矩,只是當事人不知道罷了。

  沖上來的軍奴在第二道關口就被堵截了,並沒能上來。趙子雄帶著親兵一直來到山腳才遇上他們,雙方正廝打成一團。大部分軍奴都空著手,只有幾十人拿著兵器,一看就是從守兵手中搶下來的,可見他們並沒有準備,且戰鬥力也略遜,幾乎個個帶傷了。

  趙子雄喝道:「都給我住手!」隨著他的喝聲,二百個手持弓箭的守兵將泛著寒光的箭尖對準山下。

  軍奴中一個人的胸口開了一道大口子,血正汩汩地往外冒。他按著自己的傷口,回頭叫道:「弟兄們,這狗官下來了,我們不用上去了。」

  「到底什麼事?」趙子雄喝道,「你們把話說清楚。」

  「狗官,你為什麼要殺了我們?我們犯罪,自有王法懲處,為什麼要我們拿命給你們換功勞?」

  「對,為什麼說我們是西瞻的奸細?」

  「為什麼要把我們騙上山來一網打盡?」

  「胡說!你等再胡言亂語,別怪本官手下無情。」趙子雄示意弓箭手一起張開弓箭。然而山下的眾人卻不怕,情緒更加激動起來,一個人大喝一聲,就往上沖。

  嗡的一聲羽箭離弦,從這個人的身體穿過,揚起一串鮮紅發亮的血珠兒,然後噌地插在地上,箭尾猶自搖晃。

  其餘人頓了一下,眼睛裡都露出一絲悲傷,另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叫起來:「好哇,反正是死,我們沖上去殺了那狗官。」

  秦湛見勢不妙,忙命人將礌石擺在坡中央,只待有人沖上來就砸。

  趙子雄有些狼狽,喝道:「誰說本官誣陷你們是西瞻的奸細了?本官根本就不認識你們。」

  「呸!」一個人怒叫,「要不是你們自己的士兵說漏了嘴,我們死了也是糊塗鬼。你和嚴扒皮約好了,西北好幾十年沒有戰事了,嚴郊嫌苦守青州沒有機會立下軍功,你嫌權力太小,想讓朝廷重視這邊。就騙說西瞻人要在這一帶活動,還說西瞻奸細混進來破壞驍羈關,被你當場斬首。流州的戰報已經在路上了,只等我們一上山,你們奸細的人頭就湊足了,是不是?到時候朝廷就增加軍餉給你,你就能吃空餉了是不是?」

  另一個叫道:「怪不得這次挑出來運糧的,都是平時嚴扒皮看不上的人。出來之前我就覺得沒有好事,運點給養還用得著兩三百人?何況逼著我們一定要三更半夜出發。」

  趙子雄叫道:「絕無此事!你們聽誰胡說的?敢拿這等大事亂說,那是死罪。」

  「別騙人了。」另一個軍奴叫道,「要不是想殺光我們,半夜三更,你們能戒備成這個樣子?老子運糧來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騙不了我。嚴扒皮讓我們運糧食,我剛才打開袋子,發現裡面全是泥土和乾草。他騙我們來,不是你們合謀,我們自己發瘋了半夜三更背些泥巴上山?」

  「各位冷靜一下。」趙子雄道,「趙某身負守關之責,自然要嚴密防守,並不是戒備你們。不知道你們輕信了什麼人的話,我豈敢撒下這等彌天大謊?當今皇上是可欺之君嗎?謊報西瞻奸細來襲,只要略微調查就能拆穿,到時候不是把我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進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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