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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張二大喜,使勁拍拍王庶的肩膀,道:「小書生,真有你的,這麼遠還能打得那麼大勁。」

  王庶咧咧嘴,沒有搭腔,張二已經拉著他往山梁上走了,邊走邊興奮地道:「這雪貂可是好東西,那叫一個香,吃一口雪貂肉,給一隻整羊都不換。那皮毛就更不得了,南邊不認這個,在咱們北邊,別看這皮子小,十張虎皮也沒這一張雪貂皮值錢。別的不說,就你腳上那凍瘡,猞猁油抹好了年年都犯,天冷一點兒腳就爛了。用雪貂油抹好了那可是去根,只要以後不再凍壞,保管你一雙腳油光水滑的,比從前還嫩。」

  王庶被他拉著一路囉囉唆唆爬上山梁,只見雪地上淩亂地有些痕跡,雪貂卻不見了。

  張二愣了一愣,罵道:「晦氣,忘了這畜生會裝死,趁我們不注意,給跑了。能跑哪兒去?我再找找。」說著四下亂走,沒注意王庶在一旁地上撿起一物,飛快地塞回懷中。

  地上零星有幾滴血跡,可見雪貂已經受了傷,但是雪貂跑得太快,要隔很久才能見到另一點痕跡。黑夜的山岡上,這一點紅也變成了黑色,更加難以尋找。兩個人找出好遠,離崗哨也越來越遠,還是沒有見到雪貂的影子。

  王庶道:「張二哥,算了吧,我們再走就進大青山了。」

  「算了?」張二一瞪眼睛,「你這個小書生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少爺不成?說得輕巧,你知道一隻雪貂值多少錢?老子好容易遇上一次,眼看就追上了,你讓我算了?進了大青山又怎麼著,我不往上爬,只在山邊找找,沒事的。」

  雪貂生活在人進不去的大青山雪窩裡,一年中有半年時間冬眠,只有春夏交接鬧食荒的時候,才會偶爾看見一隻半隻出來活動。而且出來的雪貂都餓得毛色晦暗,皮幹肉瘦。這一隻卻正是肥壯的時候,銀毛根根閃著油光,想想也知道值個大價錢。在張二眼中,雪貂就像一座銀子打的雕像在前面亂躥,哪裡丟得下手?

  王庶無奈,跟著走了一陣,夜已經深了,兩個人都要深深彎腰才能看清地上的痕跡。張二此時也氣餒了,再不回去,天亮之前就回不到崗哨,那叫人知道了還得了?天亮之後沒有時間不說,單單一陣風吹過去,便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看來他張二沒有發財的命,這只雪貂是找不著了。他伸出腿亂踢了幾下出氣,就在轉身要走的時候,腳下突然碰到了一個軟軟的物件,還帶著一點溫度。張二大喜,叫道:「原來在這兒,小書生快來。」自己撅著屁股挖了起來。

  王庶聽到他叫自己,遠遠地答應一聲,往他身邊走。雪地難行,離得雖然不遠,可他走了很長時間才到。等走到張二身邊時卻發現不對,張二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眼睛恐懼地睜得老大,哆哆嗦嗦地指著地上挖開的坑。

  王庶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地上黑糊糊一大團黑影,從體積上看,無論如何不會是雪貂,倒像是一個人。他蹲下來伸手碰了碰,又挖了幾下,將這個人的腦袋露出來。伸手在頸部探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張二哥,這個人死了,沒救了!」

  張二使勁咽了一口吐沫,眼睛才會眨巴,吐氣道:「我的媽呀,冷不丁挖出個死人,嚇死我了。小書生,沒看出來你的膽子倒挺大。晦氣晦氣,我們快走吧。」

  王庶眉頭卻突然緊緊皺了起來,他不但沒走,反而繼續用手挖起來,嘴裡還道:「張二哥,來幫忙挖挖,不對勁。」

  張二拼命擺手,說什麼也不過來。王庶也不勉強,好在地上都是凍土,這人埋得不深,一會兒就挖出來了。只聽王庶叫道:「還有一個。咦?還有。這個坑裡一共埋了三個人。」

  張二見王庶把三具屍體都拖出大坑,一個個翻過來臉對臉地仔細瞧,胃裡不由一陣翻騰,轉過頭去不想看了。

  王庶道:「二哥,你來流州日子長,來看看認識這幾個人嗎?」

  張二勉強過來看了看,搖著頭:「沒見過。」

  王庶道:「你能肯定嗎?」

  張二道:「流州就三千多人,我就是叫不上名字也眼熟,這幾個確實沒見過。」

  王庶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看過屍體的臉,又將屍體腰間一個皮囊拿下來看,那皮囊是個很大的球形,卻只有葫蘆嘴那麼大的小口,緊緊地塞著塞子,密封得很好,裡面是空的,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他抬起頭,道:「二哥你看,這幾個人雖然穿著我們軍奴的衣服,但是個個骨骼粗大,不似我們中原人,倒像西瞻人的樣子。你也不認識,至少他們不是我們這個防區的,卻出現在大青山,更有可能是西瞻人冒充的。他們死的時間不長,屍體是別人掩埋的,說明一定有同夥。深更半夜,怎麼會有西瞻人出現在大青山呢?」

  張二含糊地支吾一聲,王庶又道:「剛才我就覺得不對,雪貂冬天是要冬眠的,怎麼會跑出來?它一定是讓什麼給驚動了。張二哥,雪貂可是生活在大青山雪窩裡的,什麼人能進雪窩裡驚擾了它?關鍵是——這些人進去幹什麼?」

  張二臉色發白,道:「管他們幹什麼,咱們快走吧。」

  王庶跺腳道:「二哥,我就怕我剛才說的話應驗了,西瞻人真的翻過大青山了。」

  張二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停地道:「不可能,不可能,人根本翻不過大青山去,那不是人能走的路。老天爺設下大青山,就沒給人留路,絕不可能有人翻過來。你、你、你也是會幾下子的,你能翻過去嗎?」

  王庶道:「我一個人確實不行,無論是迷路還是冷風都能要了我的命,但是如果有很多人呢?只要這些人身手都不錯,他們互相取暖,拉開路線認准路,說不定就可能翻過山來。要不然這死人怎麼解釋?埋他們的人都把土挖松了,我一個人挖鬆土還挖了那麼久,說明埋的時候更費勁,可是我們找到的時候,這些死人還是溫的。張二哥,這種天氣,不是很快就挖好坑,屍體能還是溫的嗎?沒有很多人一起動手,能挖那麼快嗎?死的又是西瞻人,我怎麼想,都覺得是西瞻人真的過來了。不過不全都是靠翻山。」他一指山谷,道:「更有可能是從雪穀裡鑽過來的。」

  「你在開玩笑,雪穀裡的積雪比人還高出一大截,一腳踩進去立刻不見人了。鑽雪穀?那就是直接鑽進了棺材,要說翻山還有點希望。鑽雪穀?給山神爺送祭品去吧!」

  王庶搖搖頭,拿起那個皮囊道:「二哥你看,他們帶的這個是什麼東西?這個東西口子這麼小,不可能是裝衣服或錢財的吧?我本想著是裝酒用的,可是這裡面一點酒味也沒有,並且還是幹的。若說是裝鹽糖藥粉之類,這一下至少可以裝進四十斤,而三個人身上都有這個,那麼很可能每個人身上都有。什麼粉末用得著帶這麼多?何況我仔細看過了,皮囊的內壁沒有一點粉末留下來。裝的不是水也不是粉末,一人帶一個皮囊有什麼用?」

  張二聽得愣愣的,王庶也沒指望他給出答案,自顧自地說道:「如果在這個裡面裝滿空氣,鑽雪穀的時候憋不住就吸上一口,就能支撐很久。」

  「好像也不夠……那雪穀上百里長呢……」

  「他們人多,可以在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十幾個人舉一兩個人上去,破開冰雪再裝滿空氣。大青山什麼都沒有,空氣還是管夠的。」

  他越說,張二的嘴張得越大,這不可能的事情慢慢變得可能了。

  王庶道:「可惜我們沒有時間去雪穀挖開看看有沒有人走過的痕跡,畢竟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西瞻人穿著我們軍奴的衣服秘密來此,必是大有圖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要早做準備。」

  張二被他說得臉色都變了,叫道:「小書生,我們快點回去告訴嚴將軍吧。」

  「不行,西瞻人入侵,肯定要有人吃罪的。我們兩個要是都擅離職守,難保不會將西瞻人進來的賬算在我們頭上。」

  「啊?」張二吃了一驚,這方面他可沒有王庶謹慎。

  王庶狠狠地喘了幾口氣,道:「這樣吧,張二哥,你還是留下繼續站崗,我一個人回去報告,請嚴將軍儘快派出人手通知驍羈關守將,一定要早做準備,這次恐怕十分危險。」

  張二愣頭愣腦地道:「為什麼去驍羈關,西瞻人要是真的過來了,肯定是要打青州啊。」

  王庶道:「不會,能從大青山翻過來的一定是身體素質超常的人,數量不會太多。要是我領兵,絕不會讓這些人去和青州大軍纏鬥,一定是發揮他們的優勢,直接去端驍羈關。只要拿下驍羈關,青州就成了甕中之鼈,大軍完全可以從安全得多的關口出來,慢慢打這場仗。」

  「可……可就算他們能從大青山爬出來,也不可能攻下驍羈關吧?我給驍羈關送過補給,不信單憑幾千個從雪窩裡鑽出來的人就能打下驍羈關。」

  王庶神色很嚴肅,他皺著眉頭道:「就算過分準備也比沒有準備強,給他們提個醒也好。張二哥,別囉唆了,你快回去,別等著人查崗。」

  張二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完全沒有想自己為什麼要聽一個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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