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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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希原在衙門裡招來工部尚書和好多工部裡的優秀工匠,幾天來這些人翻遍典籍,也沒有找到能把玉泉溫湯引到宮中的做法。老頭子幾天下來,頭髮都愁得白了一大片。 他去找以前的得力部下,現在已經免職的任平生訴苦。任平生一聽就道:「我說黃大人,你提什麼玉泉山的溫泉,只當沒有不就得了!這個你不用費腦筋了,別的不說,就是想出引水的法子也不管用,四百多裡路下來,溫泉早變成寒泉了。池子呢你可以照樣建,皇上想洗澡就燒水唄,就是一天燒一池子水,也就是多費些炭火,咱大苑就一個皇上,還能供得起!」 黃希原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引出之水歷經四百餘裡,豈能保持溫度。那我就這麼回奏聖上,引泉之事既然有百害而無一利,那麼又何必為之。」 可惜這件事一回奏上去就引起景帝龍顏大怒。黃希原說此舉百害而無一利,怎麼就無一利啦?自己需要溫泉養生,這不是利嗎?在他看來,這一利比百害、千害還要重要得多。 於是強行下旨命令開鑿玉泉渠,黃希原欲哭無淚,偷偷又去找任平生想辦法。任平生建議他些許派上幾個工匠做做樣子,個把月後再上報。若等此渠全部貫通,大概要五六十年工夫,景帝若想在有生之年洗上澡,還得用普通水。 這件事情的結果是,景帝讓了一步,在玉泉和京都之間增設了一條專用通道,每日派快馬用溫桶將泉水運進皇宮,從采水到進宮不許超過十二個時辰。溫桶有夾層,內置炭火保持溫度。泉水從山頂取下之時就要裝進溫桶一路用人力抬下來,所以每個桶裝不了太多水。景帝高興起來又經常賜宮妃溫湯,大家又估算不准一天要多少水才夠用,所以只能多多準備一些。於是這條路上從早到晚跑著送水的快馬。景帝回來之後,僅這新增的溫湯驛一項,戶部每個月的撥銀就要十六萬兩。 對於這件事,任平生給他的對策只有一句話:「你去找大眼睛,她不攔著你就照做!」 「公主!」黃希原已經堵在兵部好幾天,終於逮到了來兵部交歸兵符的青瞳。這些日子來他屢次想求見,可青瞳都以父皇回來、她居於後宮不便見人為理由回絕了。 「再這樣下去,老臣只好上吊了!」黃希原眼淚都快出來了,「公主,當初是您招老臣出來複任的,您不能不管我了呀!我戶部實在拿不出錢了,前些日子皇上剛回京,每天都要設宴大宴群臣百官。不說別的,萬歲爺說蠟燭煙氣熏人,命內侍特別征制了一批內置香料的羊脂蠟,每支的造價都是三兩紋銀,每天都要燒去五筐。昨天皇上嫌這些香蠟也有火氣了,命內侍全國徵集夜明珠要嵌滿屋頂……公主!你想想這成嗎?」 青瞳疲憊地低下頭,這些事情還用得著人說嗎?她早已經在父皇面前苦諫多次,但景帝全然聽不進去,現在已經一聽到她求見就擋,根本不想聽她說話了。難道真就如蕭瑟所說,父皇除了享樂,再不關心其他事情了嗎?單單是一件件的事,她也有辦法應付,可是景帝現在人生觀改變了,她就是擋下一百件勞民傷財的旨意又有什麼用? 這番灰心比什麼都累,黃希原又怎麼能理解!青瞳半晌才勉強道:「父皇初回京城,設宴祭天等事也是應當做的。蠟燭這類……花費畢竟有限,夜明珠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先找著吧。」 景帝回京一個月後,在百官百般催促之下,終於開始早朝了。因為是皇帝回朝後的第一次早朝,格外隆重,在京的五品以上各級官員都來了。從太和殿一直排到午門,三呼萬歲的聲音震天響。景帝坐在龍椅上強打精神,他暗道以前怎麼沒覺得早朝有這麼難受,眼睛壓根不想睜開。這樣的朝會一天一次真是沒有必要,不如改成三天一次,不,一個月一次好啦。郭忠宣佈著昨晚他想到的事情,命百姓進獻奇石和巨木,他要修建觀星台給相國,方便他聆聽上天的旨意。 青瞳猶豫一下,以後不是這樣盛大的朝會,她應該不會有機會上朝,想了想終於出列施禮道:「父皇,不知相國現在何處?」 景帝道:「相國說天帝有旨意傳他,已經去了一個半月了。朕也十分掛念啊!相國若在,大小事務盡可託付。」 一個半月,青瞳心道,我只關了他一個月,看來他路上還用了點兒時間。她道:「陛下,既然觀星台是要給相國大人使用,那麼不如等相國大人回來徵求他的意見再行修建,相國能上通天意,這觀星台也不能馬虎,等相國回來,說不定上天又有了新的旨意。」 景帝盯著她,心中很憤恨。他現在十分聽不得別人反駁他的話,尤其是這個女兒!她憑藉自己一點兒戰功,已經越來越放肆。回來這一個多月,她沒有一件事情順了自己的意思。其實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羞辱,提醒他自己曾被臣下趕得東奔西跑,最終要靠女兒相救。 景帝陰冷地盯著她,暗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嗎?你趁著我不在,為報私仇殺死太子和德妃,又將九皇子放逐,這一樁一件我都記在心中!現在相國不在,暫且讓你得意幾日,等相國回來,再讓你看看什麼叫人外有人,不然你還當天下之大,無人是你的敵手了!」 景帝看到青瞳驚訝地抬頭看他,才發覺自己想的時間太長了。太和殿中一片沉默,景帝清了清嗓子,望著青瞳做出個慈祥的笑容道:「皇兒言之有理,那就依了你的意思,等相國回來再說吧。諸位臣工,若無事今晚都到宮中,朕要與你們盡情一醉!」 諸臣轟然答應,每個人都說了許多讚美的話。景帝拈須微笑,聽得十分受用。 當晚清風朗月,觥籌交錯。皇家飲宴,自然是珍饈無數,美味無邊,酒無不陳,肴無不精。景帝也一掃白日鬱悶,飲酒飲得十分盡興。微醺之際,他登上引鵲橋,憑欄下望,下面禦河之中荷花破開,吱呀蕩來一葉小舟。 舟上的歌女做民家采荷女打扮,赤著雙足,一邊划船,一邊曼聲唱起來:「碧綠破開採花遲,惟願飲酒懶做詩。只將此意隨槳落,報與西湖風月知……」 如此好風涼月,這一葉輕舟破浪而來,讓人頓覺清爽。歌聲越來越清晰,小舟慢慢靠近引鵲橋,那歌女站起來,手臂優美地一伸,隨即腰肢柔若無骨地折到地上,腳尖躲在裙子裡看不見動作,人已不停地旋轉開來。從橋上看過去,就像這人的腰可以像毛巾一樣擰起來似的。裙子散開,淡淡嫣紅,就像碧綠的河面突然開了一朵嬌豔的荷花。 眼看她越旋越急,堪堪到了皇帝下方。她身子突然後仰,臉頰整個仰出船去,用口從河中咬下一朵初開的新荷。她咬著這朵荷花緩緩挺直身子,滿橋上的人都不禁讚歎,連青瞳也叫了一聲好。別的不說,她徐徐挺起身子這份腰力當真是下過苦功的。 喝彩聲尚未出口,突然一道白影閃下,隨即水面嘩啦一聲揚起一大片水花。原來是歌女這一番動作太大,頭上的珍珠不小心落了下來。河裡的鯉魚以為有人餵食,猛地躍起來把珍珠吞了下去。那條錦鯉足有兩尺多長,這一躍揚得歌女滿頭是水。 事出突然,水中突然沖出黑影,景帝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刺客。他大叫一聲,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橋上許多人都叫了起來,待看清楚不過是條貪吃的魚,場面一時靜下來。景帝站起,再看向歌女的眼神已經帶了殺意。 那歌女竟然極為機靈,只微微一個停頓,立即開口唱道:「一片錦鱗映月影,擊破長空欲出行。不為明珠光耀眼,劃開清波朝金龍!」 她還有點兒恐懼,聲音微微顫抖。然而能立刻想到魚躍出水是為了朝拜景帝這個「金龍」,而不是為了她的珍珠,也算靈敏。青瞳暗暗讚歎,看眾人都偷偷往景帝臉上望,都想看他臉色再決定自己怎麼表態。眼見這小女子生死全在景帝一念之間,青瞳站起來,叫了一聲:「好!」她轉過頭笑道:「父皇,這個姑娘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剛才那個『臥魚兒』做得十分精彩,兒臣就是把腰往前面彎,也不能像她彎得那麼多!這也罷了,偏偏連河裡的魚也幫她,真的劃開清波朝金龍。真讓兒臣開了一回眼界!好!」隨著她叫好,許多人暗暗松了一口氣,也跟著叫起好來。 景帝有了臺階,臉上神色慢慢舒展,呵呵一笑道:「既然朝了金龍,總要有賞賜。」他示意郭忠灑餌,郭忠吩咐下去,很快從酒席上拿了一碟芙蓉丸子扔下去,但是一顆顆丸子扔下去,卻一直到丸子落入水中,魚群才過來瘋搶,再沒有一條魚「擊破長空」跳出水面接食。景帝大為奇怪,吩咐繼續扔,接連好幾種菜肴下去,引來一片魚鱗翻騰,無數張嘴巴露出水面等著吃食,卻還是沒有一條跳起來。景帝大奇,道:「難道魚兒也認得珍珠是好東西?」 他吩咐去內府取出一斛珍珠來,自己拿在手上一顆朝水下比了比,認准一條金色大鯉魚扔下去。珍珠發光,魚群在水中就看見了,那條金色鯉魚果然躍出水面,半空中就將這顆珠子吞了下去。 景帝大樂,又接連扔下去幾顆,接連有魚兒跳起爭食。他哈哈大笑,將一斛珍珠都從橋上傾倒下去,霎時水面啪啦聲響個不停,無數魚兒都跳躍而起,這場面著實壯觀! 「再去拿十斛珍珠!」景帝吩咐。不一會兒珍珠又到,在他的哈哈大笑聲中,又一把珍珠被扔了下去。 「等等!」青瞳大步走到景帝面前,從第一顆珍珠扔下去,她就不斷告訴自己要忍住忍住,可現在,她已經忍無可忍!那一股酸熱的氣從小腹直沖頭上,在天靈蓋炸開一道裂縫。她直走到景帝面前,深深吸氣,勉強自己的聲音和緩道:「父皇,這麼多珍珠,您不需要,可否賞給兒臣?」 她這般來勢洶洶地走來,景帝嚇了一跳。兩個人對視,互相都知道她要珍珠只是藉口,阻止景帝繼續這樣取樂才是目的。若是只有他們兩人在,聽了她也無妨,可是現在當著文武群臣,景帝覺得面子嚴重受損。人就是這樣,越是沒有自信的人,越要求別人對他極度地尊敬。景帝臉色猛地沉下來道:「你若想要,明日朕再賞賜!」 青瞳看了景帝身後剩下的一溜九斛珍珠,強吸了一口氣道:「父皇,那只賞兒臣半數可否?」說到「可否」二字,語氣已經十分冷硬。早在西瞻,青瞳已經協助蕭圖南理政了,發號施令順口至極。後來又作為兵馬元帥帶兵半年有餘,所謂居移體養移氣,蕭瑟說得對,現在的青瞳只要嚴肅地說話,就有一種氣勢撲面而來,讓人心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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