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七二


  景帝一向憑自己的喜好隨意獎賞身邊的人。青瞳嫁去邊關就封了個相當於親王的大義公主;武本善投誠,只建寸功,就要封他護國公。在京都,給景帝喂狗養鬥雞的太監享受二品大員俸祿的就有七十多個。用不著的時候都封,何況這次青瞳于危難時救他脫困,景帝頭腦發熱時什麼都捨得給。實際上,這個英俊風流的皇上在宮中人緣很好。

  平心而論,這一次的封賞也過了。如果青瞳不是帝室血脈,那日後隱患無窮。只是青瞳現在太需要說了話能算,於是並沒有推託。

  和她不是那麼熟悉的人都改口稱大帥,但是不光今天參加會議的高級軍官還叫她參軍,以前定遠軍前鋒軍的士兵甚至元修一些屬下都沒有改口。

  參軍的全稱是參贊軍務,就是記錄糧草、軍械簿子的書記都可以任命這個官職。每個大軍中都有幾十個參軍,只能算軍中末吏,可是青瞳這個參軍叫響了以後,大苑今後二十年軍中有參軍職位的人都被稱為某某大人,沒有人去叫他參軍。

  這些人急起來和她說話也不太注意,聽了元修帶著諷刺的話,青瞳卻上了心:「憑空變出許多兵馬?」青瞳在地上來回走動,皺眉思索著,突然她道:「元修!你看我要是直接任用那些盜匪協助文官坐鎮行不行?他們手下都有人,不需要耗費我們的兵力。」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全倒退一步。

  「參軍!你這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元修道,「盜匪盜匪!我們前堵後剿之下他們還總偷空出來殺人搶掠,要是光明正大封官,那還不放開了殺啊!能安民嗎?」

  武本善緩緩搖頭道:「不然,我就做過盜匪,這些人不像你想的只是一股敵對勢力,他們內部複雜得很,真把地盤給了,他們未必會殺人……嗯,我想不明白,這事似乎不是斷不可行。」

  林逸凡眼睛一亮,元修也皺起眉頭,武本善話少,但言出謹慎。他甩開腦袋裡對盜匪的習慣印象認真思考起來。

  青瞳思忖很久,再和手下諸人認真商量過,最終決定包括那些要塞也不留守兵,全力回攻。青瞳下達了一個大膽的規令,授予全國百十個大匪武官職位,讓他們替她坐鎮地方,真的就讓盜賊做起安民的武官來。這些匪人只要去衙門報名,就可以拿到相應品級的官服。

  開始軍隊還拉長戰線,戰戰兢兢地在一旁警惕,準備隨時應變,但是結果理想得出乎任何人意料。這些盜賊中有一部分是被逼無奈才當賊的,他們願意被收編,可還有一部分不敢相信朝廷或者更願意當盜賊,他們根本就不接旨意。這些人都是有野心的,然而他們嘴裡雖然說著對這個官職不屑一顧,也未必去屬地就職,但是卻不約而同地不去動自己屬地的百姓了。而且別的盜匪要來,也要考慮是不是不給他們面子。

  況且職位有高低之分,有幾個自認能力高出同僚的匪人得到的官位不理想,對得了高官的匪人便暗中懷恨。

  這個元帥也不知道是不熟悉他們的勢力劃分還是有意為之,許多人的勢力範圍都搞錯了。是武功縣的任命他做元寶鎮的都統,是三門鄉的卻又封了個石門裡千騎。有些就借勢吞併自己屬地的其他盜賊,即便他們自己不去屬地,原屬地的匪人也十分忌諱。就算盜賊中有頭腦清醒、不惦記別人的,也控制不住別人惦記自己。匪人彼此間的爭鬥一下子激化得無以復加,青瞳只用了幾個虛職,就讓他們騰不出手來為難官兵了。

  大苑北部匪人的內鬥維持了一年之久,比內戰的時間還長,最終的勝利者只有寥寥幾人。他們縱使勝利也沒有力量和已經平定的王朝抗衡,而在幾百支隊伍爭鬥下的倖存者,也個個具有上將之才。青瞳沒有食言,任命他們為武官,編入當地駐軍中坐鎮邊塞。這股尚武之風讓大苑多了好幾位功勳卓著的大將,也讓後世史官就這道規令是偉大還是陰險爭論不已。

  同時匪人的內亂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因為南邊甯晏地盤也有盜匪,反正是虛職,青瞳也並沒有吝嗇,把還沒到手的地盤官職也封出去了。只不過她耍了個小小的手腕,沒有蓋上自己的公主印信,反而模擬京中太子的語氣寫下旨意,派細作堂而皇之地貼在城牆上。

  儘管這些東西天一亮就被撕了去,卻還是有些人看到了。於是不同的版本在民間悄悄流傳著,甚至還有傳言,封匪人為官的旨意乃是京中皇帝所下。

  混亂是一股風潮,南邊的許多盜匪糊裡糊塗就和北邊的同僚一起興奮起來了。這些州府的文官身邊都有武官保衛,不缺這些人坐鎮,眼看身在北方的同行真的當上了官,沒得到官位的盜匪忍不住和官兵衝突起來,更有很多人認為只有青瞳平逆軍進城,才能讓他們得到實際的好處,所以平逆軍憑空多了無數自發願意通風報信、私開城門的探子。讓本來戰鬥力就不如平逆軍的甯晏雪上加霜。

  不到九個月的時間,青瞳打下北方十六個州府,現在坐鎮江州,直指京都。正好與大戰正式展開以前形勢對調,勝利已經觸手可及。

  再說滁陽那邊,青瞳走後不久,景帝就充實了自己的朝臣,三省六部的大員都就地招募任用,除尚書左右僕射、中書令、六部尚書等相當於宰相的官職是由當地推薦的賢才以外,很多平庸之人一舉做到侍郎、政事等高官。

  後來他又迷戀起神鬼之術,封了一個據說通曉天機的人為國師,繼而對此人言聽計從,官吏任免一概由他做主。景帝在受了一年多顛簸流離之後,能有這個安樂窩已經十分滿足。依照他本意,就這麼過日子罷了,不必打回什麼京都,所以一聽到軍報就十分煩惱。

  然而,他也知道甯晏不會容他偏安一角做太平皇帝,現在他的安危全系於青瞳,所以又不敢不聽。他命人將軍報先交給國師,再由國師決定要不要告訴他。這事情要是被陣前拼殺的青瞳知道了,恐怕會直接氣死,打不成仗了。

  五、西瞻

  和煦的春天在紛飛的戰火中悄悄離去,眼看酷烈的夏日就要到來。去年的這個時候青瞳還在振業王府,她比較怕熱,一天到晚就想吃冰碗水果。蕭圖南總是說西瞻天氣比苑南要冷不少呢,涼東西吃了傷胃,等她在西瞻待上幾年,適應了這裡的氣候再放開吃。當時他們都沒料到這是唯一的一個夏日吧。

  這九個月來,青瞳親臨戰場只有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是留在安全的後方,所以她穿著家常的裙服,而遠在西瞻、沒有戰事的蕭圖南,此刻卻是一身戎裝。

  他縱馬飛奔,在馬兒急速的奔馳中搭弓瞄準,瞄了很久,等有十分把握了才鬆開手。一道銀光過去,離校場五百步外的箭靶上插了一支銀翎箭,端端地正中紅心,這已經是他射中的第三十個靶位了,校場四周頓時爆出一片叫好的喝彩。

  蕭圖南面對如雷的喝彩,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他一提韁繩,胯下的紅馬嘶叫了一聲,它跑了一個下午,已經汗水淋漓,卻擰不過主人催促,前蹄微揚,打了一個旋又向遠處跑去。蕭圖南跑到校場邊緣堪堪回轉馬身,仍然是長時間的瞄準後,又一支銀翎箭準確地釘進靶心。

  烏野微微露出擔憂的表情,以前蕭圖南高興的時候也經常在射場一待就是一整天,那時候他會不斷地玩花樣,一會兒三箭齊發,一會兒讓一支箭釘在另一支箭的翎毛上,甚至加大力道,射穿靶子,或者故意不瞄準,反身從背後射出。但是青瞳走後,他就一直只是這樣長時間地瞄準,然後一箭一箭老老實實地射。以前偶有失手的時候,現在烏野卻沒見過他射偏一箭,但是無論射中多少箭,卻也沒見過他露出笑容。

  蕭圖南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眼睛眯成一條縫,全神貫注地凝視前面箭靶,手指用力,弓弦漸漸拉滿。他仍然這麼瞄著,對了很久才準備鬆手。

  忽然,嗚的一聲長鳴,無數號角一起響了起來。這些傳信號角是特製的,聲音一直傳到校場還是十分大。聘原各當值的號手立即傳信,一聲剛停,一聲又起,將號令遠遠地傳了出去。

  蕭圖南所騎的紅馬驟然聽到這巨大的聲響,不由受驚抬起前蹄。蕭圖南即將鬆開的手立即收緊,這支箭被他及時拉住,沒有出手。

  「王爺!」烏野上前道,「宮內傳信,王爺快回去吧。」

  「不急。」蕭圖南轉過臉來道,「烏野,你再去給我找匹好馬來,這匹紅馬徒具外表,一聲號角都能嚇得動一步;胭脂在時,戰場上多大的廝殺,也不能驚了它。」

  「是!」烏野低頭答應,其實這匹紅馬並不比胭脂遜色,然而胭脂那樣的戰馬是要靠戰爭磨出來的。就如同那個人,離了那樣的淬煉打磨,不過是深宮中略有些機靈和壞脾氣的小姑娘。

  她走了以後,蕭圖南沒有為她守身如玉,相反,他現在頗有些來者不拒。自己感些興趣的,或者無論誰送來的,全都收下了。振業王府現在美女不下百人,相貌超過那人的也不是沒有,卻沒有誰特別得寵。這一點烏野很能理解,別說蕭圖南,就是他自己,眼睛追隨過皓月,也難被些微星光吸引。

  沒有了,無論胭脂還是她,在這世上都不會再有了。不能複製,無法取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號角第二次響起,蕭圖南凝視著箭靶,仍然沒有動。烏野急道:「王爺!宮裡一定有事,校場離宮中尚遠,快走吧。」

  蕭圖南放下鑲玉的長弓,歎道:「被你一擾,我又沒有必中的把握了。走吧!」他一策馬,領著自己的親兵向校場外駛去。

  他趕到時,殿上已經會集了絕大部分人。他的三哥蕭鎮東用帶著酸味的語氣問:「振業王,你怎麼現在才來,又被哪個姑娘絆住了腳?」

  蕭圖南微微一笑,張開手,給他看自己手指上弓弦勒出的痕跡。西瞻人人嫺熟弓馬,一望就知道他是剛射完箭。眾臣立時拍起馬屁,盛讚振業王努力不輟。蕭圖南微笑應對,然而他的眼睛裡卻殊無笑意。蕭鎮東聽著眾人言語,暗地裡啐了一口。

  又過了一會兒,西瞻的皇帝忽顏坐在軟榻上,被抬了進來。他在侍女的攙扶下坐到御座上,斜斜地靠在放在手邊的厚厚靠墊上。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年輕時四下征戰帶來的傷病一股腦找上門來。他現在的身體很弱,比上一年青瞳在時還差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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