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三一


  「阿蘇勒!不許胡說。」烏野很困難地開口喝止他。青瞳臉上花裡胡哨雖然算不上,不過那胭脂被汗水沖得確實狼狽。

  那個名叫阿蘇勒的少年撇撇嘴道:「有什麼稀罕了,我這是為她好呢!在我們西瞻想嫁給圖南哥哥的女人能從草原這頭排到那頭,她要是不好生養,遲早給人頂下來!」

  離非一臉鐵青,喝道:「住口!」轉向烏野道,「貴國就是這樣的誠意嗎?既然貴國不重視我國公主,那麼請收回聘禮,我要回京稟明聖上,重談你們感興趣的條件吧!」

  阿蘇勒也是「哼」了一聲道:「你說重談就重談啊,真是不自量力!圖南哥哥讓我幫他接回新娘子,你把她帶回去,我拿什麼交差?要重談也先把她留下,等你們拿來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再還你們。」

  大苑眾人皆是怒火中燒。烏野張了幾次口,終於罵出來,「阿蘇勒,你給我閉嘴!」轉向青瞳道,「阿蘇勒年輕,請公主不要見怪!王爺沒有絲毫不重視您的意思,和親的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就不要再更改了。」

  青瞳沒有不高興,離非替她出頭,她現在心情很好。她平靜地打量著阿蘇勒問:「你是誰?」

  阿蘇勒挺起胸膛道:「我是振業王蕭圖南的弟弟!」

  青瞳道:「據我所知,蕭圖南是幼子,沒有弟弟!」

  阿蘇勒挺得像充了氣的胸脯頓時癟了,道:「是……遠房的表弟。」他隨即又仰頭道,「可是所有人都說我長得和圖南哥哥很像,比圖南哥哥那些親兄弟還像!你看我的眼睛、我的嘴、我的下巴……我們長得不像嗎?」

  青瞳回憶那一晚在金鷹面具下看到的嘴,確實也是這樣薄薄紅紅的。她挑剔地打量阿蘇勒,也學著他的語氣道:「蕭圖南真的長得和你很像?」

  她故意仔細看了很久,直看得阿蘇勒發毛了,才搖著頭道:「真倒黴!」這下大苑人頓時笑起來。

  「你什麼意思,倒黴什麼……」阿蘇勒急了起來,「你嫌我哥哥長得不好看,他還不好看嗎……你這個女人……說清楚!」

  青瞳嫵媚地笑道:「怎麼會呢?好看,好看極了!」阿蘇勒剛露出笑容,青瞳就接口道,「簡直比戲園子裡的花旦還好看!要是扮上了,青樓裡最紅的姑娘也比不過!真是沉魚落雁之姿,傾國傾城之色啊!」

  這一下,大苑眾人全笑得前仰後合。阿蘇勒細眉修長、膚色白皙,確實有些文弱。烏野用「你是自找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乾咳一聲道:「這……請公主接了金刀、玉杖吧,此去聘原還要過一片沙海、一片草場,至少要二十天的路呢。」

  青瞳笑眯眯地抓過那兩樣值錢的東西。烏野膝行上前,將巴掌大的金刀、玉杖用象徵福祿壽喜、多子多孫、吉祥如意等好事的十六色絲線牢牢綁在她手腕上。這個要等回去聘原由蕭圖南親自解開,儀式才算全部結束。

  眾人今晚在這裡歇息一晚,按理明日賜婚使離非就要回京覆命了。公主身邊只帶幾十個侍衛跟著他國迎親的隊伍繼續前行,此去關山萬里,命運完全交與人手,再無娘家可以依靠,再也沒有機會踏上故國的土地。

  大部分和親公主的下場都是淒慘的,兩國若一開戰,她們就是首當其衝殺了祭旗用的好東西,或是年老的皇帝死了,底下皇子們爭奪的獵物。他們爭來了也不見得對你好,得到和親公主只是勝利的象徵。即便遇上了憐惜你的年少夫君,你也不免在羌笛晨鼓中思念故國,在不習慣、不熟悉的飲食禮節中鬱鬱寡歡,早早凋謝。青瞳無意給她們的隊伍裡增加一員,她今晚要跑了。

  祭祀用的牛羊七天前就在飼料裡加了一種叫「血榷」的草,現在這些牛羊的血就會飄出一種人聞不到、狼卻覺得無法抵擋的香味。尤其是被林逸凡抓來關了七天,餓得半死的狼!

  當夜三更,西瞻和大苑的人都睡熟了,只有看馬的守兵不能休息。這些馬兒不知為什麼不停地來回走,不停地嘶叫,十分不安的樣子。

  突然一聲悠長的狼嚎響起,在明亮的月光中,無數的小黑點出現在山坡上,密密層層,看數量足有幾百隻。戰馬一起嘶叫起來,在圈中折騰得更激烈。西瞻士兵只用了一杯茶的工夫就全部列好隊伍,做好戰鬥的準備了。再看大苑這邊只有定遠軍神弩營來的五十名箭手整齊排列,彎弓搭箭,神情肅穆;其他京內來的士兵亂成一團,衣服也沒有穿整齊,有些人看到餓狼,甚至嚇得哭了起來。

  「嗷……」群狼一起嚎叫,在月夜裡非常恐怖,眼看就要從山坡沖下。西瞻營房裡突然沖出一匹戰馬,馬上之人騎術極好,一眨眼工夫就來到大苑主帳前面。他將手一頓,跑得飛快的馬兒立刻準確地停在帳門前,一點兒也沒超過。帳中哭聲一片,他大喝,「公主可好?」

  帳中出來一個被狼叫嚇得簌簌發抖的侍女,見到來人吃了一驚。只見他白皙的臉兒因為激動透出紅暈,原來是出言不遜的阿蘇勒,沒想到這個姑娘一般的孩子騎術竟然如此好。

  那侍女哆哆嗦嗦地道:「公主說心情不好,睡不著,和花箋姐姐去山岡上坐坐!」阿蘇勒大驚,只希望千萬不要是狼群聚集的山岡,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只見那侍女哆哆嗦嗦的手指正指向狼群方向。

  「去了多久?」

  「大……大半個……時辰了。」

  話音剛落,這一人一馬已經旋風一樣走了,目標卻是遍佈狼群的山岡。

  「危險!不要去啊!」烏野趕著追過去,然而阿蘇勒對他的叫喊像沒聽見一樣,直沖進幾百條餓狼堆裡。

  八、無計

  遠在狼群到來之前,青瞳就坐在和小山岡剛好相反的方向了。離非被花箋半夜叫出來,又見到只有青瞳一個人,頗有些尷尬,只覺得手腳沒處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曾經和她親密無間、談論詩詞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就這麼一轉眼,她就長大了。不但個子長高了半頭,相貌也脫去了少女的青澀,初開的花朵比起花苞更多了美態。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眼神,滿滿地寫著自信,似乎什麼也不怕。

  青瞳心兒咚咚直跳,她等了許久,離非就只是看著她。她開始碰觸到離非的目光,還害羞地避開,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離非還是看,她就有些急了。

  這個木頭,月色這麼美,怎麼一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叫我一聲名字也好啊!要是能說我想你……那就……更好。她臉紅了,不滿足只是自己在這裡意淫,於是抬起頭回望離非,目光中帶著鼓勵,就這樣貪婪又滿足地看著離非,看著這個自己從小愛到大的人。離非,離非,這名字真是永遠也叫不夠!

  「公主……你叫臣來有什麼事?」離非覺得青瞳的眼神流淌出那麼多感情,多得連空氣都透出無形的壓力。這樣靜默讓他有些不堪重負,他只好開口了。

  這句「公主」叫得青瞳很失落,這個「臣」字也很煞風景。青瞳不滿地瞪了離非一眼,指指身邊地面,小聲道:「離非……你坐這兒好不好!」她話說完,臉兒更紅了。離非望著嬌羞動人的青瞳,猶豫一下就依言坐在她身邊,只是比她比畫的地方遠一點兒。兩人靜靜地坐著,離非也想起無數小時候的事情,心中十分感慨。今日要將她親手送進虎穴,其實他又於心何忍?

  青瞳輕輕問:「離非,我剛到呼林關的時候,你難過嗎?」

  離非道:「那自然是難過的,只是後來聽太子殿下說你在這裡過得還好,我才放心。」

  青瞳轉頭看著他道:「我給太子哥哥寫信,是讓他讀給我娘聽的,自然要說自己過得好。難道說很不好,讓她擔心嗎?我不是問你放心嗎?我問的是,我嫁人了,你……你心裡難過嗎?」

  離非沉默一下才道:「公主……這事情我沒有辦法……」

  青瞳不依,追問:「我只問你是不是難過!」離非尷尬道:「有……有一些……」青瞳滿足地歎了一口氣,伸手入懷,偷偷摩挲離非那張寫了「是」字的紙,心緒又飄回三年前。她讓太子問離非喜不喜歡她,當太子拿回這張紙給她,那又心酸又驕傲的情絲,一時間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此刻這個人兒終於實實在在出現在身邊,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夢了!

  青瞳半晌才又輕輕地叫了一聲,「離非,你想到我們再見面是什麼樣子嗎?」

  離非遲疑道:「我……我沒想過,你遠嫁邊關,我不敢奢望還能再見到你。」

  青瞳道:「我卻從來沒放棄過想再見你的念頭,真的。我一直想一直想,我總會有機會再見到你的。我沒做過什麼壞事,老天總不該對我太壞!這是我最想最想做的事,如果我不停地想,終究會有一天,老天會滿足我這個願望!」

  她聲音低如呢喃,「離非,你說了你喜歡我,可是我還沒有和你說過,雖然你大概也看得出來,可是我還是要親口說……離非,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她慢慢移動身子,把頭靠在離非並不寬闊的肩上。

  離非沒有避開,小時候比這更親密的舉動也做過,此刻他心中也酸楚不已。青瞳明天就要去西瞻了,這一次,他們可是真的永遠沒有相見的機會。她自己也知道,還要這樣說,那就讓她帶著這個美麗的夢吧。

  青瞳還在說:「離非,我想離開,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們隨便做什麼都能活下來,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離非拍拍她道:「青瞳,我也不想你嫁給西瞻人,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你別太傷心,要是一直想一直想真的有用,那我以後也一直想一直想,想讓你以後過得快樂!」

  青瞳抿嘴笑了,傻子!突然,離非身子一震,肩膀上的青瞳受驚抬起頭來問:「怎麼了?」

  離非道:「什麼聲音?」

  青瞳笑道:「狼叫!」離非嚇了一跳,霍然站起,遙望遠處在白絹般的月光襯托下,許多黑點排滿了小山岡。

  「啊……這……這是多少狼?哪裡來的……」他大受刺激。

  青瞳想了想道:「七百四十多隻,具體多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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