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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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非愕然轉頭望著青瞳,見她眼中全是促狹的笑,以為她在開玩笑。他一下拉住青瞳的手道:「跟著我跑,別怕,狼離著還遠,不一定能追上我們,別怕,跟著我跑……」 青瞳大笑起來,「誰說的,狼早就追上我們了,此刻我們就在那個山岡上,已經被狼吃掉啦!你、我、花箋,我們三個都沒跑掉。」 青瞳看到離非眼中全是不解的神情,笑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保管侍衛們回去說你這個賜婚使是大大的忠臣!聽到狼叫,不顧自己安危沖上山坡想救公主,可惜殉職了。山坡上有兩件女子的血衣還有些釵環什麼的,半山腰有一具啃了一半的男屍。放心吧,身材比著你找的,腦袋整個吃了,沒有人能認出來!」 「你……你什麼意思!」離非驚得幾乎跳起來,「我要下去!」 青瞳道:「你放心吧,西瞻有三百多士兵,我們這邊還有五十個精銳,狼討不到好去。就算它們從山岡沖下來,下面營帳前有那麼多死牛死羊,狼群不會過來攻擊我們。」 離非臉色慘白,他靜了許久才慢慢搖頭,然後轉過身來,眼睛裡突然就湧出了淚水,「青瞳!青瞳,我……對不起!很對不起!」 青瞳如入寒冰,周身都冷了,就像離非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一樣,她立即就明白了離非的意思,大家都算得上聰明人。她不願意相信、不肯相信、也實在無法相信那個結果,於是她顫聲道:「你……你怕你帶來的侍衛出事嗎?別擔心,我已經安排弓箭手保護他們了,那些都是能射一千步的好手,你去幫不上什麼忙的……」她的聲音乾澀到自己也不能聽。 「對不起……青瞳!」離非聲音哽咽了,「我不能……」 「養我很容易的,我不用吃什麼好吃的,你知道,我幾乎什麼活都會幹……」青瞳繼續垂死掙扎,眼前白花花一片模糊,淚水早不知何時淌了滿臉。 「對不起,青瞳,對不起!」離非痛苦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第一次在學堂見到他就是這樣,他向跌在雪地裡的自己伸出手,就是說的「對不起」,他就只會說這一句話嗎?兩次都不能怪他,上一次「對不起」,青瞳的心偷偷黏在他身上。這一次被他發現了,他從衣襟上摘下這個用不著的東西還給她,還是「對不起」,那麼有君子之風,然而這顆心已經破碎了,他看到了嗎? 「為什麼……」青瞳暴怒起來,號啕大哭,「為什麼!」 離非道:「我不能從此隱姓埋名地過日子,我想為國家出點兒力!我從小就寄人籬下地住在舅舅家裡,我一直那麼用心地學習,我真的想為國家出點兒力!」 他的目光悲憫,輕聲道:「青瞳,你看到過流民嗎?那年我家鄉遭了瘟疫,我娘死了,奶娘把我帶進京城找舅舅,一路上見的全是流民,瘦得沒有一點兒生氣,眼睛死沉沉的,肚子卻鼓得老高,像畫上的惡鬼!一路上除了屍體,我看見的都是這樣的人。這些就是我大苑的百姓,是我大苑的子民。」 「青瞳,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啊?我當時只有六歲,甯國公是我出了五服的遠房舅舅,他只在小時候見過我外公一次,哪裡有什麼感情?他本想給點兒錢打發我走,只是逗小孩問了我一句『長大要幹什麼』,我回答他:『我要當大官,我要為百姓做點兒事情!再不讓人餓死了!』他就把我留下了,不但讓我讀書,對別人還說我是他親外甥,後來還送我進宮去做太子伴讀!」 他喊出來,「青瞳,我不能就這麼跟你走了,我想為國家出點兒力!」 「可是,你只是禮部的官,禮部什麼實際的事情也不做……你……你沒有施展的機會……」 「青瞳,你不是說了嗎?如果我不停地想,終究會有一天,老天會滿足我這個願望!」他歉疚地看著青瞳,「這是我最想最想做的事。你的身份,決定了我們沒有機會。你忘了我吧——青瞳,如果你想走,你和花箋逃吧,我幫你掩飾。離非無能,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一點兒了!」 青瞳呆呆地看著他道:「掩飾?不管如何,你作為賜婚使沒保護好公主,都會影響你的前途,你報國的機會不是更少了嗎?」 離非柔聲道:「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看你掉進火坑裡,一時委屈,會好的。青瞳,你去吧,我還是會一直一直祝福你的。」 青瞳絕望地笑,「去?去哪裡,你不和我一起,我去哪裡有什麼分別?」 「嘿,女人!」一個粗暴的聲音突然響起,青瞳和離非心情激蕩不已,沒發現何時身邊多了一個人。那人全身都是血,手臂伸出來,血肉模糊,都是狼的抓痕,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血。他手指著青瞳,喝道:「你哪裡也別想去!」 「阿蘇勒!」離非吃驚地叫出來,這正是白天那個白皙清秀的少年,此刻竟然像一隻受了重傷的猛獸,絕望而危險。 「他聽見了!」離非心頭猛然一驚,只見阿蘇勒嘟囔著,「還好你在這裡,那邊有狼,危險!」然後咚地砸在地上,昏了過去。 離非舒了一口氣,若是被西瞻人聽見剛才的談話,自己和青瞳都會有大麻煩。離非眼見他傷得極重,隨時都有性命危險,又是為了青瞳受的傷,心中掙扎了片刻,就扯下自己的衣服開始給他包紮傷口。 只是把幾個流血最多的傷口紮好,離非和阿蘇勒兩人的衣袖、腰帶下擺等扯下來也不要緊的布料就全用完了。離非眼見還有無數傷口要裹,站起來道:「青瞳,我要帶他下去救治,你……你走吧!」他的聲音不由哽咽起來,「青瞳,你今後一定要自己保重!」 青瞳木然望了他一眼,什麼也沒回答。離非無奈,然而再做停留已經沒有意義,青瞳需要的不是假惺惺的安慰。他咬住牙,背起阿蘇勒就走,經過青瞳身邊,終於忍不住還是說了聲「對不起」! 找不到公主和賜婚使,大苑的侍衛已經亂成一團。統領方行舟見到離非背著一個全身浴血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把阿蘇勒接了過來問:「大人!可見到公主嗎?」離非怔怔的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方行舟急著又追問了幾遍,離非才道:「你不必理會此事了,回京後由我一人承擔!」 「什麼?」方行舟顫聲叫了起來,「公主是不是……是不是遇難了?」 「沒有,我很好!」 離非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轉頭,青瞳赫然站在他身後,臉上表情十分平靜,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她剛剛走出營帳一樣。若不是她衣襟上還沾著露水,離非簡直要懷疑剛才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方行舟已經驚喜地叫了一聲:「公主!」隨即拜倒在地上,嗚咽道,「我還以為你……」青瞳上前扶起他,簡單地道:「我沒事,方行舟,我們的人有損傷嗎?」 「公主記得我的名字?」方行舟十分驚喜。青瞳微微一笑道:「是啊,這是你第二次送我出嫁,我怎麼不記得!上一次推戰車,練習得最賣力的就是你,你的身手很不錯!」 方行舟還很年輕,他的臉龐發出光彩,道:「公主,我很佩服您,上次我回京和朋友講,他們都不相信我們的車陣有那麼厲害。我氣不過,做了十六輛小車和他們試一試,哈哈,打得他們人仰馬翻!」 青瞳也露出笑容,「看你這麼高興,我們的人損傷不大吧?」方行舟搖頭道:「根本沒有損傷,那些西瞻人都和發了瘋一樣往山坡上沖,簡直是命也不要了。我們神弩營的兄弟一個勁地喊叫他們等等,先遠距離解決掉大部分狼再打,那些西瞻人沒一個聽的。神弩營的弟兄射了幾箭怕誤傷也就不敢射了。西瞻人的損傷可真不小,不過這些西瞻人還真勇猛,那些狼沒有一條沖下山坡,全被他們殺死了。就是狼死完了那個烏野還在滿山坡跑,嘴裡用西瞻話不知在喊什麼,好些西瞻人也像死了老子似的哭喪著臉。」 離非一直在盯著青瞳,方行舟沒覺得她有什麼異樣,可離非卻發現青瞳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雖然她看上去那麼若無其事,說出話來那麼條理分明,可是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青瞳轉過頭看著他,離非一下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青瞳眼睛裡一直閃耀著的自信的光芒失去了,她的目光不再靈動如電,就像燃燒盡了的火焰,只剩一點兒零星的微光顯示曾經的輝煌。青瞳就用和方行舟說話一樣的語氣道:「我想西瞻人在找阿蘇勒,你把他送回去吧。」 「你怎麼……回來……」離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青瞳輕輕苦笑,「既然我去哪裡都一樣,何必還耽誤了你的前程?」她看著離非,眼睛裡終於露出一點兒活氣,聲音很縹緲,「離非,你知道嗎?我能做的,願意為你做到;不能做的,也願意為你拼命做到!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我不會尋死的,在我心裡,你固然十分重要,我自己的性命也同樣應該珍惜。因為我仍然想……」她把手貼向胸口,用低得再也不能低的聲音道,「再次見到你!」 君能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哪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可曾憶?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紅綃透,原想艱難終有盡,更不知、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冰霜摧折,會否?早衰蒲柳。忍心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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