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三〇


  於是他道:「朝臣們也有道理,西瞻人要錢要得太狠了些,朕的府庫至少要被掏空一半;糧食更是要得太多,太倉中的存糧還要支付各軍軍餉,實在不夠啊!」

  楊淑妃道:「皇上!西瞻人要錢是要得狠了點兒,可也不是拿不出來。還有啊,那個西瞻振業王不是說了嘛,只要和談成功,兩國永結秦晉之好,他們就不再攻打大苑了。只要他們不來打,這二十萬定遠軍一年的軍費就能省下來,這樣算算我們還是省下的多呢。」

  景帝「咦」了一聲,「對呀!愛妃你這次說得有理,只要兩國永息刀兵,這點兒錢真不該心疼。朕竟然一時沒有想到,定遠軍這兩個月的軍糧暫時不用發了,他們年年耗費國庫最多!仗不打了這二十萬大軍也該撤走,只是不知道周毅夫那老兒會不會糾纏……」

  王賢妃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他們,無法相信這話竟出自一國之君之口。她覺得再也沒有求他的必要了,這個皇帝、這個朝廷,甚至這個國家,已經無可救藥!她心中拿定主意,恭敬地俯下身道:「皇上,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了,既然萬歲爺都能隱忍,青瞳也該為國出力才是。臣妾不識大體,不該反對青瞳出嫁,令皇上為難。」

  景帝打了個哆嗦,他看著此刻恭恭敬敬伏在地上的王賢妃,暗道剛才一定是眼花了。他剛剛分明看見這女人看著他一閃而過的充滿嘲諷、不屑甚至有些憐憫的眼神。別說王賢妃,整個後宮、整個大苑,他什麼時候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呢!一定是眼花!

  景帝咳嗽一下,搖搖頭驅散那個讓他不舒服的殘像,才道:「難得賢妃明理,那麼這件事情就定下來吧。大義公主是為國和親,朕一定多備妝奩,不讓西瞻人小看了我們大苑。」

  王賢妃又俯首道:「謝皇上!只是臣妾心中有些擔憂,青瞳自小就脾氣倔強,又是一直由臣妾這個無知婦人教導長大,我擔心她不能理解萬歲的苦心,若是觸怒了振業王,給大苑惹來災禍,臣妾和她都萬死難辭其咎!」

  「這……」景帝使勁想了想,印象中這個大義公主脾氣很不好,當初把她嫁給周遠征她就曾經當面頂撞過。王賢妃看了看他又道:「萬歲也不必憂慮,臣妾深知她的脾氣,您只要讓一個人出任賜婚使,就一定會說服青瞳,讓她心甘情願地去西瞻和親。」

  「嗯?」景帝驚奇道,「是何人?」

  王賢妃道:「太子伴讀、現任禮部長史的離非!」景帝道:「離非只是個長史,賜婚使形如欽差,他官階不夠。」

  王賢妃道:「萬歲,您可以升他為侍郎,四品官階,應該夠了!」

  楊淑妃「呸」了一聲,「誰不知你家十七公主以前和離非是相好的,你這是藉故給他討封,好讓自己以後有個依靠的勢力……」景帝皺了一下眉頭,楊淑妃立刻發現自己言語粗俗,後半截話就咽了回去。

  王賢妃俯身道:「陛下,淑妃娘娘說得沒有錯,青瞳從小與離非交好,雖然沒有私情,可也只有離非說的話能聽進去。上次青瞳就是聽了他的勸說才出嫁的。」景帝十分動心,看了看楊淑妃的臉色,準備照王賢妃的話去做了。

  楊淑妃急怒,臉色通紅。王賢妃轉向她道:「淑妃娘娘,我絕無私心,只是想自己既然生了這個不省心的女兒,自然要為皇上分憂,請您放心。」

  楊淑妃別過頭,「哼」了一聲,「說得好聽,怎麼證明?」

  王賢妃平靜地道:「臣妾懇請出家修行,為大苑祈福!方外之人再不用什麼勢力依靠,淑妃娘娘不會再誤會我了吧!」楊淑妃和景帝都是大驚,她犧牲一個女兒才得來的賢妃封號,不趕緊借勢爭寵,竟然自願拋卻繁華,去長伴孤燈長卷!

  「賢妃不必如此……」景帝瞪了一眼楊淑妃,「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王賢妃微笑搖頭,「請陛下准了臣妾吧,我只有一個女兒,我也願意為她祈福。她平安,就表示西瞻大苑兩國無戰事,我大苑的江山萬年永固,皇上您也能福泰安康!」

  景帝有些感動,勸了許久,然而王賢妃打定主意不願更改,事情最終就這樣定下來。景帝令禮部撰寫旌表發告祖廟,表彰賢妃王氏的賢德,又在京都近郊賜了一座道觀,由她住持。而大義公主的賜婚使也依她之言選了新任的禮部侍郎離非。

  經過欽天監的計算,公主出塞的日子定在一個月後。那麼等到達西瞻,應該已經是初秋了。和談上說的糧食大苑先兌現了一半,等秋後糧食熟了再兌現另一半。中間隔了四個多月,特意選在初秋把公主送去,就是怕西瞻人不耐煩發了怒,有她則可以證明大苑的誠意。

  賜婚使離京時曾經來見過王賢妃,被她以方外之人不便相見為由回絕了,只托離非帶了一封信,信被侍衛查看過,不過是些家常話。然而若是他們仔細檢查信封,就會覺得信封有些硬,那是王賢妃用米湯寫的另一封信,青瞳幼時她們經常做此遊戲,相信她會看到。

  她平靜地拭去桌上浮塵,心道:孩子,娘把離非送到你身邊了,你們快逃吧!

  縱觀青史上,計拙是和親。
  社稷無雄主,安危托婦人。
  便有花玉貌,安可靜胡塵?
  辰州萬裡外,胡兒狼子心。
  能持蘇武節,卻無馬超勳。
  本欲思報國,勇氣動三軍。
  奈何國無信,無意為愚人。
  煙霞萬里闊,宇宙一孤身。
  同辱不同榮,怪我負君恩?

  七、妄言

  青瞳又一次把母親的信按在胸前,心中有些猶豫。娘說她自己會想辦法保證安全,她現在不住在深宮了,脫身的機會很多!可青瞳還是不能不擔心,她一定要在自己逃走的消息傳到京城以前脫身才是安全的!而且一旦自己和離非跑了,那肯定要避風頭,很久也不敢和她見面。娘一直居於深宮,就算脫了身,讓她靠什麼生活呢?誰能依靠一下?太子哥哥?不成,他膽子太小,不中用。

  青瞳努力地思索著,離非也真是,都來了三天還不找機會單獨來看她,讓她想商量商量也沒辦法。青瞳想到這兒,有些埋怨,這個木頭,就算不知道這信另有玄機,都三年多了,難道……難道你就不想我嗎?

  直到出行的日子定下來,青瞳才想到一個比較可靠的辦法。定遠軍中一片悲肅淒涼,即便不知道青瞳就是他們參軍的人,也為自己的國家要出動公主和親才能保住平安而悲憤,而且這公主又是他們所敬重的將軍的遺孀。只有青瞳自己不難過,甚至要極力掩飾自己的期待之情。

  只有周毅夫看她的眼光若有所思。青瞳每次見到他都十分心虛,這老人的眼睛就像能看透她的心事一般,讓她覺得無處藏身。然而老將軍什麼也沒說,反而似乎不經意地把呼林城防放鬆了很多,並經常藉故支走青瞳身邊的下人士卒,甚至有一日好似不小心掉了一張紙在書房中。青瞳撿起一看,原來是過雲中小路的詳細地圖,原來他也希望自己逃走。以周毅夫對國家的忠誠,這大概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了。青瞳心中感動,只是她另有計劃,白讓老將軍費心了。

  呼林關本就與西瞻接壤,青瞳一行人行走了五日就到達大苑邊境,再過去就是西瞻國土了。青瞳一直沒有機會和離非當面說話,眼見這幾日他也日漸憔悴,青瞳一邊心中想,「誰讓你不找機會找我說話,活該你難過。」一邊又心疼,「傻子,傷心什麼,我怎麼會再去嫁給別人呢?再有一日,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西瞻人迎親的隊伍人數和大苑送親的隊伍大致相若,迎親使臣是蕭圖南的近衛烏野。雙方要在這裡歇息一日,待交代了所有關牒憑證,再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再前行。

  青瞳坐在嵌滿珍珠寶絡的車中,身上密密層層穿了十二件公主婚嫁時的盛裝。初秋的天氣有個稱號叫秋老虎,比盛夏還熱。車裡密不透風,她又穿了那麼多,青瞳覺得自己快中暑了。

  汗水把臉上的脂粉沖得一塌糊塗,臉頰上癢成一片,她用手一摸一片小疙瘩,不知道是不是長了痱子。

  外面烏野還在宣讀長長的一段話,先用西瞻話說一遍,再用漢語說一遍,大體意思就是歡迎一個德才貌兼備的女子加入他們西瞻的大家庭。只是他用的形容詞也實在太多了點兒,在車裡聽著都替他口乾舌燥。

  青瞳好容易等他說完,然後就是離非的演講表演時間,答謝西瞻的盛情,讚美一下人家的山川和誠意,最後再表示兩國將永遠和睦。青瞳熱得發暈,心中暗罵寫下這段話的禮部官員,這一番話不但長得無可救藥,而且滿篇都是借代比喻,十分難懂,直接說連太陽、月亮都高興看到這樣的婚事不就得了?偏說「幽蟾流瓦,晶烏耀宇,天亦展顏,背厚同喜」。

  貌似極有文采的一篇文章就這樣四字一斷、抑揚頓挫地讀下來,不但在場的西瞻人表情茫然,就是大苑人也有一半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宣旨,敬天,立誓,換關牒,殺牲祭天……一番儀式下來,青瞳已經在悶熱的車中憋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到了最後一個步驟,烏野要將代表蕭圖南正妃的翡翠小杖和金刀交到青瞳手中,因為青瞳必須親自伸手去接,才終於有人替她掀開車簾,讓她透了一口氣。

  青瞳先使勁吸一口帶著腥味的空氣,真是熱死了!熱得她連對自己面前擺了九九八十一個牛羊血淋淋的腦袋也顧不上噁心了。西瞻的祭天禮真是變態,雖然她早就知道了,可是親眼看見這麼多睜著眼睛、排得整整齊齊的血腦袋還是很令人害怕的。

  這還是為自己祈福的東西,為蕭圖南祈福要殺多少?為他們皇帝祈福又要殺多少?為西瞻社稷祈福還不得擺成八卦陣啊!

  青瞳這邊在胡思亂想,烏野已經將金刀、玉杖送到她面前。青瞳略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她隨便伸出一隻手去拿烏野手裡的東西,眉眼間全是厭惡,如同要碰的是一攤狗屎。

  就在她手指碰到金刀的一瞬間,突然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這就是大苑送給圖南哥哥的女人?我還當是個天仙,實際也不怎麼樣嘛!」

  大苑所有的人皆憤怒地望向烏野身後,見一個少年眨著漂亮的眼睛道:「都看著我幹什麼?我沒說錯啊!你看她臉上花裡胡哨的,嗯,頭髮還不錯,頭髮好的女人身體好,好生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