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二四


  周毅夫臉色一沉道:「胡說,現在是打仗的時候,每個人都在準備著拼命,我讓她領兵,她更應該身先士卒,派人把她叫來!」

  「是!」胡久利依言退下。

  過了一會兒,青瞳出現在帳外。她本就沒脫盔甲,所以來得很快。青瞳臨進去之前,回頭問傳她來的兵士:「元帥說他讓我領的兵?」

  那士兵低聲道:「是,元帥好像很生氣,參軍小心。」

  青瞳眼睛裡突然湧起淚花,她深吸一口氣才壓住,在帳外報了名字進去了。

  「童青木!你為何此刻才到帳中?」周毅夫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問。

  「末將出去巡營了,元帥剛剛回來,營防事關重大,自然還是應該末將安排。」青瞳也冷冷地回答。

  周毅夫道:「好,你也知道你職責重大,那我來問你,我臨走時交代副帥,危急時將兵符託付給你,將這二十萬定遠軍交給你,這是多麼大的信任!你卻畏戰怯敵,將呼林關主將置於死地,你可知罪嗎?」這話說得重了,帳中眾人都是大吃一驚,一起望向主帥。

  青瞳將頭一揚,大聲道:「周將軍之死與我無干,童某既不畏戰,也從來沒有怯敵,元帥不要輕言,壞我名譽。」這語氣頂得更重,眾人又是一驚,轉頭齊望青瞳。

  砰!周毅夫一拍帥案,喝道:「你說你沒有畏敵,為什麼近半月以來和西瞻一場硬仗也沒打過?我把領軍大任交給你,你就這麼打仗嗎?童青木,你速帶十萬人馬去與敵決戰,拿回西瞻主帥的人頭來向我證明你沒有畏敵!」

  帳中眾人更是一驚,又一起看向主帥,只有青瞳面色不變,像是早料到他這句話一般。「大帥!」武本善施了一禮,準備從隊中出來說話。

  青瞳伸手攔住他,也不施禮,搶先道:「我畏敵不畏敵前面數次戰役已經可以說明,無須再做這樣畫蛇添足的證明!西瞻已經是強弩之末,此刻決戰會激起他們的血氣。西瞻人驍勇,豈不是會增加我軍無謂的傷亡?而繼續拖下去則不然,等西瞻糧草不繼、人心惶惶的時候,他們就不得不撤,到時候埋伏夾擊才是上策!這道理,元帥豈可不知?」

  周毅夫一拍帥案,「休要滿口推託之詞,這是將令,你不必多話,遵令便是。」

  青瞳也把頭一揚道:「你這是亂命,我不能聽從!」

  帳中眾人驚得臉色發白,又一起轉頭看向青瞳。今天這兩個人都不對勁,元帥還好說,誰死了兒子心情都不會好。可這參軍怎麼也和吃了火藥一樣,竟和主帥有這麼大脾氣!

  「童參軍!你竟敢違抗軍令?」周毅夫臉色鐵青,冷森森地看著她。

  「元帥!別……參軍!快給元帥賠罪。」大家看出不對,立刻亂七八糟的聲音響起來。青瞳仍然道:「這樣的軍令就是亂命!」

  「拖出去殺了!」周毅夫拿出令牌就要往地上扔,眾將嘩啦啦跪了一地,都大聲求情起來,只有青瞳在一旁站著冷笑。眼見無論如何也攔不住,霍慶陽撲上去緊緊攥住周毅夫的手,一邊大聲叫韓維:「監軍!監軍大人!快救救童參軍。」

  韓維臉色都白了,憑他的水平也知道周毅夫這樣不對。看來這主帥痛失愛子,是準備傾力為兒子報仇了。自己還在軍中,這仗打下來吉凶難料,萬一他不行,還是得靠童參軍。他連忙上前道:「大帥,大帥!童參軍雖然出言無狀,念他立下大功,請元帥原諒他這一次。」

  周毅夫顏色稍緩和,靜了靜道:「既然參軍大人求情,您代表朝廷,本帥不能不顧。來人,將童青木杖四十,吊在旗杆上示眾一日!」

  「大帥!」眾人還要求情,周毅夫喝道:「再有多話的本帥就只好執行軍令,殺了這童參軍了。」眾將一起沉默不言,這兩個月下來大家都和青瞳十分親近了。有些人投向她的目光就有些埋怨,為什麼那麼大脾氣,這頓打豈不是自己找的嗎?也有些人投向周毅夫的目光帶著些不滿。

  「謝元帥!」青瞳上前抱拳,再抬起頭,臉上沒有一點兒怨色。她的目光對上周毅夫的目光,兩人目光膠著在一起,半天沒有移開。他們的目光中非但沒有仇恨,相反都是對對方無聲的關懷。這目光只是稍一碰撞,青瞳眼裡突然就有淚光湧起。周毅夫迅速抬頭,喝道:「動手!胡久利,你去監刑!」

  青瞳吸一口氣不去看他,自己大步走到外面,一手拉住行刑的木杆,回頭對士卒道:「開始吧。」

  那士卒把木杖揚起幾次都下不了手。青瞳回頭招呼,「胡久利,你來!」

  胡久利哭了,「元帥怎麼這樣,他明知你是公主,怎麼敢這樣對你!」

  青瞳道:「我不敢表露身份,否則在軍中指手畫腳了一個多月,天知道會有多大麻煩。」

  胡久利道:「元帥就是知道你不敢表露身份才這樣對你,他……他是不是記著將軍的死。我去和元帥說,你已經盡力了,這真的不能怪你啊!」

  青瞳柔聲道:「胡將軍,你誤會元帥了。」她見胡久利一臉愕然,又道,「我的兵符怎麼來的你不知道嗎?」胡久利點頭道:「我當然知道,是從韓維那裡騙……」

  青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他的大嗓門,然後道:「那你想想元帥今日當著全營將士和韓維是怎麼說的?」

  胡久利道:「說是他讓你領的兵,兵符是他託付給你的。啊?我們沒有時間和他說清楚,他怎麼自己就這麼說了,我還想著有空了得和元帥說一聲呢!這下好了,你不用怕了。」

  青瞳點頭,遙望帥帳方向,緩緩地說:「是啊,我不用怕了,他替我圓下這個謊,就等於替我擔下這天大的干係,將來若有危險,死的就是他不是我了。」

  「啊——」胡久利臉色都變了。青瞳繼續說:「今天主帥當著所有人的面重責我,你們心中都同情我是不是?」胡久利臉色發白,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青瞳歎道:「我卻早就在苦苦地想怎麼才能犯點兒錯誤,還要犯得夠大,足以把我這次帶兵的功勞抵消才行。不然功勞簿上寫上我的名字,將來可是大患!可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啊!而他身為主帥教訓他的部下,卻可以沒有什麼理由。這樣我無故受責,大家就多半會對我同情,而不會再落井下石了。」

  「可是這樣很多人心裡都對主帥不滿,都以為他是因為將軍的死遷怒於你,大家一直很敬佩他,現在好多人不那麼敬重他了。」

  「是啊!」青瞳點頭,「他用他的威信和名譽,日後很有可能用前程甚至生命來保住我的平安!你說,我怎麼能辜負他的心意?」

  她抬頭看著暮色,心裡還有話沒有說。朝廷這次扣了周毅夫半年,雖說一直以禮相待,但其實他時時處在危險之中。若得知周毅夫手下有她這樣的能員與主帥有嫌隙,應該會對周毅夫更放心一點兒吧。

  二、襲營

  青瞳被掛在旗杆最頂端,她有點兒頭暈。平時站在地上沒覺得轅門外這個大旗杆有這麼高,胡久利還讓人把她拉到最上面了,她簡直可以俯視整個東大營。下面許多士兵舉著火把走來走去,每個路過的人都向上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其實上面又高又黑,他們看見的只是個輪廓。

  那四十杖只是意思意思,盔甲都沒有除去又怎麼會打疼,只是這高處著實有些冷。青瞳借著下面火把的光打量整個營盤,這個角度以前沒有看過,成千上萬的帳頂在夜色中像地上長出來的白蘑菇。西戰營離得遠了,那些蘑菇頂就連成模糊的一片白。漬水在兩個戰營間畫了個弧線,正靜靜地流淌著。若是月色明亮的夜晚,這條河會像緞子一樣發光,可今晚烏雲重重,這河也融進夜色裡看不到了。

  夜色更暗,已經是三更時分。營中的火把陸續熄滅,士兵都休息了,旗杆下象徵性地只有一個小兵看守,此刻他正靠著旗杆打盹。

  青瞳卻沒有一點兒睡意,料峭的春寒在深夜裡格外冰冷,她覺得自己手腳都凍得麻木了。長時間吊在旗杆上,現在她四肢都一絲絲地疼。加上這番屈辱著實難耐,有再崇高的理由,她還是難過起來。天地這麼大,這麼靜,她就像被遺棄了的動物一般孤獨。哪怕有一點兒聲音也好啊,哪怕有一隻夜鶯來到她身邊也好啊!

  像是為了配合她的心情一樣,漬水兩岸突然飛起幾隻水鳥,隨即四周又安靜下來,只有岸邊高高的蘆葦叢被風吹得一波一波地湧動。苑軍的哨兵查看一下什麼也沒發現,於是嘟囔幾句,又轉過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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