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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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瞻大軍終於得到主帥的許可,揮舞起彎刀向這群在他們看來無比可惡的人追去。他們跟著這些敗兵的腳步直追到城下才讓大苑人手忙腳亂地關上城門,訓練有素的西瞻人立即抬起巨木撞擊城門,後面的兵士立即架起雲梯,一個個向城頭爬去。天上已經掛起晚霞,把灰白色的呼林城映照得一片金黃,就像一塊油炸糕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 「參軍!快點兒放礌石吧,若沖上來的人太多,弟兄們就擋不住了!」一個偏將說。 青瞳搖搖頭,「再等等,讓他們攻進外城也無妨,我們還有內城可守。周將軍給了我們這麼長時間,我們也要給他爭取一點兒時間!」她的嘴唇咬得緊緊的,心裡一團混亂! 周遠征身邊的土地已經吸飽了鮮血,變得鬆軟又泥濘,一腳踩上去就有一股暗紅色的血從地裡擠出來。 可地上的人還在廝殺著,不斷有新的血淋下來。這土地再也喝不下這麼多血了,就像澆多了水又無處流的花盆,地勢低一點兒的地方就窪著一攤攤血水。有些還是新鮮的,踩上去會濺起一片血花;有些已經半凝固了,踩上去就有些打滑,就像踩的是一攤鮮紅色的泥漿。 濃烈的腥味已經麻痹了所有人的嗅覺,平素的草清花香都被這殺戮的氣味趕得無影無蹤,漸漸連血腥味也聞不到了。晚霞絢麗的顏色灑落在呼林城周圍,將這片慘烈的戰場映照成一幅滴血的畫卷。 剩餘的呼林守兵就在這血的沼澤裡繼續戰鬥著,人已經累得很麻木,只是機械地揮刀砍殺。周遠征身上帶著兩支長箭,還有一支貫穿右肩的箭已經被他自己拔出去了。他右手無力,此刻銀槍交由左手握著,刺出的速度也慢下來。呼林一萬多守軍此刻活下來的已經不足百人,憑這幾十個人,還擋得住下一陣槍林箭雨嗎? 「看來左手是不如右手靈活,平時她也覺得不方便吧!」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死到臨頭,他現在想的竟然是這種問題。而且他心中竟有一點點欣喜,聽說人死前什麼樣做了鬼也是什麼樣,自己和她有一點地方是一樣的了,等做鬼時都是右手不能用力的殘廢鬼。 「將軍你看!西瞻撤兵了!」第五連江大聲喊道。本來圍著他們的西瞻軍退潮一樣散開,只有人象徵性地射了幾箭。和他們對敵的西瞻人已經寒透了心,如果有選擇,誰也不願意和瘋子打仗。 周遠征定睛一看,突然急了起來,「他們攻城去了,不知能不能守得住,連江,我們再追上去殺一陣,不能讓西瞻人順順當當過去!」 「將軍!」無數個顫抖的聲音一起叫他。 周遠征霍然回頭,見到的是滿眼都是淚水的武本善,和他身後陸續彙集的五千定遠軍。 「武本善?你來幹什麼,為什麼不守城?」 「將軍!」武本善看著幾乎認不出來模樣的周遠征,眼淚長長地流下來,「我奉命接應您回去,您和弟兄們跟我回城吧。」 周遠征一把抓住他,急道:「接應什麼?你不在,誰來守城?」 武本善道:「是胡久利……」 周遠征急得跳起來,「他怎麼守得住!快,我們回去!」 「還有童參軍。」 周遠征一下子安靜下來,半晌無語。武本善叫了幾聲「將軍」,才見到兩行眼淚突然從他的眼中痛快地奔流下來。他臉上的血已經凝成殼子,這兩行淚翻幾個個兒就成了血水,濃得一時滴不下去,就靜靜地掛在下頦。 過了半晌,他才用做夢一般的聲音道:「這麼說……她平安?」 「是,她平安!我們的東西戰營平安!我們的呼林城也一定不會失去!將軍啊,現在你們也安全了!」武本善的眼淚也痛快地奔流下來。 周遠征歡快地笑了,連淚水蹚開的兩條血路都透著幸福。他就這麼笑著倒了下去,那笑臉定格在呼林關外車輪大的夕陽裡。 千古一愛,愛從何來?來自明眸如水,來自輕眉如黛。 千古一愛,愛從你來,你是那樣咄咄,你是那樣乖乖。 千古一愛,愛從何來?來自智慧如山,來自襟懷如海。 千古一愛,愛從你來,你是那樣多姿,你是那樣華彩。 惜只惜,慨只慨,那愛字到死也沒說出來。 惜只惜啊,慨只慨,這愛字到死——也沒說出來…… §第三章 煙塵一長望 莽莽萬重山,浩浩接長天。 無風雲出塞,不夜月臨關。 故國歸無路,卻上胡塵遠。 煙塵一長望,風霜正摧顏。 一、受責 西瞻和苑軍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雖然看上去兩軍仍在膠著,然而自從呼林一戰取得先機以來,大苑已經抓住了所有戰略要害,苑軍擺出的陣勢是穩紮穩打的,這樣雖說沒有奇效,但西瞻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討不到便宜。他們軍隊素來經不起消耗,敗退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個時候,青瞳讓霍慶陽連上了三道奏章,一道比一道緊急,極其誇大地形容眼前形勢的危險嚴峻,說得好似只要西瞻一進攻,苑軍就會全軍覆沒了一般。 霍慶陽開始很不情願,就算她不想表功也不用這麼貶低自己吧。然而這三道奏章一上,效果立現。朝廷火速放出被京城扣下練兵近半年的周毅夫,戶部本來哭說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來的各種物資也立刻源源不斷地送到定遠軍中,緊張了半年的定遠軍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周毅夫回來本是大好事,可是卻沒有多少人高興得起來。 「參軍!」霍慶陽通報進來,欲言又止,表情很奇怪。青瞳出門相迎道:「副帥,可是元帥有消息了?」 霍慶陽點頭道:「是,元帥日夜兼程地趕回來,現在已經到了上揚關,應該下午就能回來了。」 青瞳輕輕地問:「遠征的事情還沒告訴他?」 霍慶陽黯然點頭,他和青瞳都無奈地對望,誰也不願意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將軍說出噩耗。半晌青瞳才道:「通知上揚關的守兵說吧,找個會說話的。」她連番戰鬥也不顯得疲累的臉龐一下子就有些憔悴了。 與此同時,西瞻軍的大帳中,蕭圖南鳳目中籠罩著濃濃的戾氣,現在西瞻軍面臨著兩條路,一是承認失敗,在已經減員三分之一的情況下鎩羽而回,這樣能保存實力,明年再戰。一是拼死一搏,在補給耗盡之前和苑軍拼個魚死網破!憑著西瞻軍強勁的戰鬥力,苑軍想全數吃下他們必定元氣大傷。 「王爺,」烏野低聲說,「我軍的糧食只夠五天吃的,再待下去就要殺馬了。」 帳中一片嗡嗡聲,大家都在輕聲議論。 圖可唶又道:「據探子報,周毅夫已經到了上揚關,今天下午就能到定遠軍營,給他們運糧草的車隊一輛接著一輛,我看足有四十萬石。他們兵多,糧草也足。王爺,他不在我們都打不過,現在他回來就更沒有辦法了,我看不如……」他的話卡在嗓子裡了,蕭圖南目光如刀,正冷森森地盯住他。 「不如什麼?」蕭圖南依然陰森森地問。 「不如……退……先退回去,養精蓄銳。」圖可唶咽了一口口水才道,「等明年咱們牛羊長肥了,準備好糧草再打,到時候王爺一定戰無不克,攻無不勝。」 蕭圖南笑了,「看來這次帶你來中原人的地方沒錯,學會說奉承話了。」 「來人!」他臉色突然一沉,「圖可唶膽小畏敵,擾亂軍心,拉出去,抽他一百鞭子!」烏野剛要說話,蕭圖南已經冷冷接口,「要是有人敢求情,我就殺了他。」 眾將皆駭,蕭圖南站起來環顧四周,人人都在躲避他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帳中安靜無比,只有外面隱約傳來圖可唶慘叫的聲音。過了半晌,蕭圖南才道:「看來圖可唶怕了中原人,你們怕不怕?」 大家都覺得嗓子發幹,過了一會兒才發出參差不齊的回答,「不怕……」 蕭圖南輕輕一笑,揚起頭來,用響亮的聲音問道:「那麼我們西瞻聽到鼓角聲就興奮嘶鳴、跑了三天還能跑得飛一樣快的戰馬怕不怕中原人?」 「不怕!」回答聲比上一次大了很多。 「把血流幹在草原上的那些死去的勇士、死在這一次戰爭中的英雄們,怕不怕中原人?」蕭圖南驕傲地問。 「不怕!」這一次大家齊聲大喝。 「我們的血、我們的骨頭、我們的草原大神怕不怕中原人?」 「不怕!不怕!」這一次吼聲震得帳頂發顫。 蕭圖南笑了,他用清楚的聲音問:「現在再回答一次,圖可唶怕了中原人,你們怕不怕?」 「不——怕——吼!吼!吼!」西瞻的將士將腳踩著地,低聲吼叫起來。 西瞻的皇家千里駒、振業王蕭圖南沒有說任何鼓勵的話,他只提了幾個問題,壓抑了一個多月的士氣就被鼓舞起來了。 「周毅夫帶來那麼多糧草,怎麼還說沒有糧草呢?」他轉身低低地說,身後是一帳吼叫著的軍官。 「升帳!」酉時二刻,定遠軍西戰營的中軍帳裡傳出周毅夫的命令。只是半年工夫,他就蒼老了許多。眾將整齊地排列在兩側,主帥臉色不好,帳中諸將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監軍韓維坐在左首邊的位置,上午青瞳就將兵符交還給他。韓維明知危機已經過去,可還是看到兵符就臉色發白。等周毅夫一回來他就急忙將兵符交了出去,就像手中拿的是火炭一樣。 「參軍童青木何在?為何不到帳聽令?」 胡久利上前一步道:「參軍上午就回呼林了,以前她不是也不用隨軍聽令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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