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五七


  「小姐您不知道,自小姐被皇上以莫須有的罪名打入天牢後,綠袖姐姐便主動求了皇上去昭陽殿伺候容昭媛——說是替小姐贖罪。惠婕妤將月兒要了去,至於紅藕姐姐,她性子月烈,哪裡都不肯去,皇上無法,只好將她帶在身邊。說也奇怪,除夕前夜,原本在昭陽殿伺候容昭媛小產的綠袖姐姐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謹妃娘娘帶了人,一個宮室一個宮室地搜過去,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呢!宮裡頓時傳言四起,都說後宮陰氣重,冤魂多,竟出來索命來了,謹妃娘娘嚇得面容慘淡,也不敢將此事告訴皇上,怕掃了皇上守歲的興呢!

  「哦,竟有這事?」秋水覆在線裝書下的眉目不動,面無表情地應道。她既知綠袖身份,心中透亮,自然清楚綠袖的行蹤,不過亦對她主動去昭陽殿的事情心存疑惑。既然認定了她雲秋水是下毒謀害龍裔之人,以花想容的心性,醒來之後,焉會對綠袖慈眉善目。綠袖主動請去昭陽殿,無異羊入虎口,她蘭心惠質,十年來潛伏在她身側,她竟一點蛛絲馬跡亦察覺不到,可見她根本不是簡單的一個人。秋水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對月兒嚴肅道:「不過月兒,皇宮最忌諱的就是厭勝巫術,神神叨叨,今後管好自己的嘴巴,須知禍從口出。」

  「月兒知道了。」月兒乖乖地點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神秘地湊過來說道,「小姐,宮中謠言紛紛,都說皇上寵倖了紅藕姐姐,要封她做貴人呢!」

  「是嗎?」秋水淡淡應了一聲,身子蜷縮著不動,眼皮卻重重跳了一跳。

  「小姐怎麼……一點都不介意?」月兒輕移蓮花步,嫋娜娉垮到走過來,低著頭細細地看她。

  「月兒,你要我介意什麼?我又能介意什麼?」秋水伸手將面上覆著的《四州志》拿下,隨手擱在一旁,似嘲如諷地苦笑了一聲。淡淡施了胭脂的桃花臉上,清水似乎的雙眸盈盈一剪,說不出的明麗無雙。

  「可皇上畢竟是……民間有云: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皇上那樣喜歡小姐,紅藕姐姐是小姐身邊的人,他們怎麼可以背著小姐……」月兒不服氣地扭了扭身子,揮舞著小手配合著,據理力爭。

  「民間也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和皇上之間的那道嫌隙,已經在時間的旋渦裡越來越大,我若是奮不顧身地躍下,只會跌得粉骨碎身地慘烈。如今我心已經釋然,身體雖在囚籠之中,心卻已騰身而放,九萬里天地,八幹裡雲月,任我馳騁。」秋水閉目,臉上神思悠揚,一片恬淡,仿佛已化身為大鵬,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她歇了口氣,繼續朗朗道,「月兒你剛被惠婕妤帶進來的時候,小姐我就告戒過你,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別好奇,這才是將來你保命的根本。宮中無風亦起三尺浪,謠言一向止于智者,皇上是天之驕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況他想要誰,寵誰?」

  所以愛上這樣一個站在雲端上脾睨俯瞰天下的男子,或者是這個女子一輩子最大的悲哀。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不管他願不願意,喜不喜歡,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下,他永遠不會是自由的。

  「小姐的教誨,月兒一直銘記在心,所以月兒心中再困感,也一直壓在這裡不敢問。」月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為何當日夜深雪重,歧王會緊張得抱著昏迷的小姐闖入惠婕妤的寢宮;為什麼惠婕妤絲毫不愕然驚慌,反而將小姐藏到了這間密室裡;還要假裝自己生病,將化裝成御醫的莫言公子請了進來;小姐明明是在天牢失蹤,為什麼又會莫名出現的這裡……」

  「知道太多了,命反而不長。」秋水眨了眨清明如鏡的眼睛,顧盼神飛,她輕移蓮步,朝一側的多寶格款款走去,身下的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頓時步步生風,旋轉如花。

  她神情淡然地欣賞著格子上擺放的幾件成色尚好的古玩,側耳聽了一會笑道:「惠婕妤給謹妃問安回來了……咦,這腳步不對,似乎還有其他人。」

  她心有疑慮,好奇向來獨善其身的惠婕妤竟會在大白天裡帶了人回自己的寢宮。她微微斜著頭,豎起小巧的耳朵仔細地聽,一雙墨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裡不住地轉,說不出的古怪精靈。習武之人聽覺比普通人靈敏得多,常常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很快她便朝月兒輕聲道:「是個女的。」

  「真的?」月兒努力豎起耳朵十二分認真地聽,除了風從外間那扇打開的銀條紗糊的格子窗裡灌進來,呼呼繞著柱子轉圈的聲音,她屏住了呼吸也聽不到任何其它的聲音。

  秋水雙手抱在胸前,身子慵懶地靠在身後罩了錦緞的小圓桌子上,朝多寶格上放著的那個纏枝菊紋柚裡紅盤子旁努了努嘴巴,示意月兒若是不信,可自己上透過那個小孔檢驗一番。

  月兒果真雀躍欲動,放輕了腳步走上前來,將一雙烏黑的小眼湊在了連通內外兩室的小孔上,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咦——」月兒眨了眨眼睛,心中疑慮頓生,「是紅藕姐姐。她不是在正陽宮伺候嗎?宮娥太監日間無事不得擅自走動,她怎麼一個人跑簌玉齋來了?啊——莫不是紅藕姐姐知道小姐被關在這裡,特地跑過來探望小姐?也不對——她怎麼可能知道小姐在這裡?」

  「月兒!」秋水施施然落座,替自己斟了一杯雲山冰片,呷了一口含在口中,朝月兒無可奈何地白了白眼睛,「小姐我看到一群麻雀從頭頂飛過。」

  「麻雀?有嗎?」月兒的眼睛從小孔處移開,好奇地仰頭望瞭望空無一物的房梁,滿臉迷感地將頭轉向秋水。她呆呆望了片劑,突然好似醒悟過來,朝秋水嗔道:「小姐,你又消遣月兒!」

  「日子長得太無聊,左右無人,只好拿拿我家小月兒做做下酒菜了!」秋水有一下沒一下啜著杯中的雲山冰片。冰片濃釅的氤氳蔓進鼻端,清洌怡人,讓她心境澄明。她細細把玩著手中的粉彩嵌金小瓷杯,眯著眼望著杯身上剔的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十四個細小如蚊的蝌蚪字。

  「小奴,你去看著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多寶格外,惠婕妤的聲音清冽如泉,驟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名叫小奴的丫鬟恭順溫柔地應了一聲,碎步穿過大殿中間的月洞落地罩,朝門外走去,吱呀一聲嚴嚴地關了殿門。

  只聽惠婕妤似嘲若諷地挖苦道:「皇上從來是命謹妃打理後宮諸事,你不去尚春/宮求她,卻來簌玉齋求本宮,卻是奇了。」

  紅藕垂著頭,白了張俏臉,任憑她譏諷,咬了咬牙道:「娘娘莫要取笑紅藕行事鹵莽。誰不知道我家小姐在時,與謹妃面合心離,我若去求她,她看在我是正陽宮的人份上,雖不敢十分動我,卻也必定是不肯應承這事的。如今容昭媛小產,抱恙在身,後宮諸多妃子,唯有娘娘瑰姿豔逸,芳澤無加,所以紅藕懇請娘娘幫幫紅藕。她日紅藕定當唯娘娘馬首是瞻,供娘娘驅使。」

  「你家小姐調教得你一張小嘴果然伶俐。」惠婕妤似笑非笑地聽著,似霧非霧的一雙秋水朝紅藕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好半晌,她才斂了斂笑容道,「既然你肯來求本宮,本宮就給你指一茶明路,就看你敢不敢踏上去。」

  「紅藕有什麼不敢?」紅藕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亮,滿目閃動著如饑似渴的欲望。

  §可堪孤館閉春寒

  「行!」慧婕妤詭異一笑,答應得乾脆,雲鬢高髻上一左一右各插著的兩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隨著臻首轉動不住地在眼前微晃。她饒有深意地忘了紅藕一眼,伸手在身側的多寶格上輕按了一下,只聽悶而低沉的「轟隆」一聲,龐然大物一般的多寶格應聲而開,露出隱隱而藏的一間密室。

  「小姐?」紅藕眨了眨黑色的眼睛,望著失蹤已經又半月的小姐端端坐在圓桌邊的鼓墩上,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手中的茶盞,神態一如從前的憊賴閒散,一時間竟然以為自己眼花看錯。她忙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細看,這才深吸了一口氣,不可思議地脫口喚了一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