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五六


  不過是做點簡單的針線活,一個時辰內,她已成功地將自己的食指紮到了五次。這對日日拿慣了針線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恥辱。月兒將手指從口中抽出,羞愧地低下了頭。

  「說了不叫娘娘,喚小姐。」秋水見月兒無什麼大事,扭了扭腰肢在床榻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將那條價值不菲的錦被墊在身後。挽得鬆散的墮馬髻上插著個鎏金穿花戲珠步搖被擊得丁冬做響,發出一陣好聽的金屬撞擊聲。她好笑道:「不是月兒手笨,是月兒身在此處,心卻飛在了不知何處。」

  她口中說著話兒,將雨才丟在身側的書本又重新撿在手中,閑閑地翻看。

  「這段時間出不去,過得都忘記了日子,月兒只是想念……想念哥哥了。」月兒的臉更紅了,嬌嫩的臉頰上浮起一片緋紅的胭脂色,豔如雲霞。

  「日無雲看微雨,鴛鴦相對紅衣。」秋水翻了翻眼睛,朝月兒手中的香囊瞟了瞟。香囊上兩隻業已成形的鴛鴦引頸擊水,相依相偎,令人浮想連連。她戲謔而笑:「想念哥哥?怕是情哥哥不成?」

  「小姐——」

  」月兒不依地朝她微嗔,臉上的紅卻從眼角向下蔓延到了整個脖子,見秋水取笑,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裡。

  「張德貴不是你哥哥吧?」秋水見她如春草輕輕撥動心底的琴弦,少女懷春般羞羞答答,已知自己料對了七八分。

  「小姐,你怎麼……」月兒驚,來不及掩飾,嚇得跳了起來,膝蓋上放著的零碎東西連同手中未繡完的鴛鴦荷包一起落到了地上,發出一片雜亂的響聲。

  「其實第一次在秋雪園,小姐我已經猜到了你們的關係並非兄妹那樣簡單。張德貴看你的眼神癡而不覺,只有……只有皇上那個傻瓜才看不出來。」秋水一想到景禦,眼角的笑容逐漸隱去,聲音亦澀了一澀。

  或者,景禦不是傻瓜,只是那時候,他的眼睛裡空間狹小的,容不下另外人的存在,所以才會對張德貴眼中濃烈散發的癡,視而不見。

  「小姐,月兒求你,千萬不要說出去!月兒死不足惜,可是連累德貴哥哥也要送命。他已經為月兒犧牲了太多太多,月兒不能再欠他了!」月兒突然直直跪倒在地,交錯挪動兩膝,將自己的身子移到秋水的身側,不住地磕頭。

  錦繡宮規森嚴,宮女不得與太監私相授受,一經發現有菜戶對食者,將雙雙處以絞刑。故月兒被秋水這突如其來的一嚇,魂先去了一半,慌得她小臉煞白,不迭地為兩人求情。

  「傻月兒,你起來。」秋水知嚇到了單純的她,見月兒聲淚俱下地為張德貴求情,一時間酸甜苦五味俱全,低低歎了一口氣,起身將哭成了淚人的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月兒,我已經不是皇后了,偌大的皇宮,再和我沒關係啦!我總有一日會離開這個陰霾重重,危機層層,金碧輝煌的牢籠。我要是想害你,何必等到今日再來戳穿你。」秋水扶著月兒坐在小塌上,輕輕拍著月兒微年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教育她,「可是月兒,後宮從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步錯,步步錯,形為稍稍差池,就將會使你墜入萬劫不復。你的鴛鴦荷包,容易授人把柄,是後宮忌諱的物件,不繡也罷。」

  「小姐,你對月兒……真好,可是你一日是我錦繡的皇后,一生都是我錦繡的皇后,你怎麼能出宮?」月兒感激而又疑感地望著一身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的秋水,眼淚在眼眶著打著轉兒,一粒一粒地落下,打在垂在胸前的髮絲與衣襟上,瞬間濡濕了一片。

  「再哭,變成小花貓可不漂亮了。」秋水王顧左右,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手絹,寨在月兒的手中,笑嘻嘻地看著她化了一臉胭脂的鵝蛋臉,抿著嘴竊竊地笑,「小姐我憋了這麼多個月,一直好奇你們之間的故事呢!反正閑來無事,索性都說與我聽了吧。」

  「小姐!」月兒果然被輕易轉移話題。她擦了擦眼淚,噘了張小嘴微嗔,此時的小姐,臉上略施粉黛,一雙星眸微睜,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身子慵懶倚靠在小塌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渾身上下哪裡有一點被軟禁了的人該有的自覺。

  「月兒與德貴哥哥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們也曾牽手月下,坐看牛郎織女星,發誓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誰知平地驟起波瀾,爹爹突然病重去世,家中無錢無糧,日子難以維繫。不得以,娘親將我賣入宮中,在浣衣局做些漿洗的事情。德貴哥哥思念我成疾,一時不能忘情,竟自毀了命根,進宮做了太監。他說,今生不能與月兒結髮同枕席,只要能躲在角落下遠遠地看我一眼,他也知足了……」月兒的視線綿長而溫柔,聲音清朗如殊,陷入深深回憶中。

  「世間,果真有如此癡情的男子嗎?」秋水聚精會神地聽著月兒傾訴,腦海中回憶起秋雪園中四人初見的一幕,張德貴眼中濃烈跳躍的火花如兩顆異常耀眼的啟明星,不斷在她腦中閃爍。

  「會!德貴哥哥就是。」月兒望著目光迷離的秋水,滿臉銳不可擋的堅毅。

  「可惜,他不是呢……」秋水的眼神清朗起來,抿了抿嘴,低低呢喃。

  「小姐,你說什麼?」月兒一時沒有聽清,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最近小姐看似雲淡風輕,笑意融融,時常取笑她幾句,絲毫沒有沾染上焦躁的情緒,卻總會莫名地失神。

  「我說笨月兒,你若再胡思亂想,你的手指就活該要被紮滿小點點了!」秋水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在月兒的髮髻上叩了一下。

  月兒「哎呀」叫了一聲,伸手掭了掭微微有點疼痛的腦袋,扭曲了一張小臉感歎道:「月兒真羡慕小姐,沒日沒夜關著,竟還似沒事人一般,一點都不覺得煩悶。」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清則靜,心靜則清,則萬物莫不自得。」秋水成功轉移話題,狹長的鳳目半睜半開,恢復到先時的慵懶。

  「小姐的話太深奧,月兒沒讀過什麼書,聽得好似身在雲端上面,雲遮霧繞的。」月兒從小塌上起身,邊說邊往月才繡花時所坐的鼓墩走去。

  她彎下腰,寶藍色的宮絛一端與紫俏翠紋裙的群擺拖在地上,猶如盛開的豔麗花朵。她將地上亂成了一團的東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收拾進一旁的小籃子裡,最後望著手中握著的鴛鴦荷包呆了一呆。荷包上,雌雄兩隻鴛鴦並肩前進,嬉笑游戈在一片清明如鏡的池水中,雄鴛回首,深深凝視著身側的雌鴛。她的手微微拌了一下,口中反復咀嚼了秋水的話,右手重重地撿起籃子裡的剪刀,狼狼地將手中的鴛鴦荷包鉸了個粉碎。

  秋水望著那張眼淚欲垂的粉臉,扭過臉,將書覆在自己的面上不去理睬她。

  房間裡好半晌沒有動靜,月兒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在鼓墩上安靜坐下,做起其它的針線來。做著做著,她好似想起什麼事情來,突然將手中的活計停了下來,一手支在下頜,身子靠在桌沿上歪著臉問:「小姐,您還不知道紅藕姐姐和綠袖姐姐的事情吧?」

  「月兒要說什麼?」秋水正自閉目養神,散著墨香的書本覆在臉上,淡而好聞的上好微墨從字裡行間一絲一絲溢出來,直往她口鼻中鑽,舒服得她微微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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