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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你主子是誰?」解憂望著驟然喜笑顏開的綠袖,苦澀的微笑。在這個四壁寒冷的屋子裡,仿佛自己除了微笑,她已經沒有力量再去做一點多餘的事情。疑問依舊盤旋在心尖上,仿佛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觸手可及的答案插在山頭與自己遙遙相望,而自己卻即將要被這沉重的山體壓得精氣神全無。

  「這……奴婢不能說,小姐莫要為難奴婢。」綠袖明亮的眼睛瞬間黯淡下來,她為難的望著面色平靜如水的解憂,咬了牙不肯說。

  秋水暗中歎了口氣,綠袖的脾氣她焉能不知。不過是抱著僥倖的心理一試,果然這丫頭守口如瓶。她不再追問,繼續微笑著問:「那你告訴我,此處是皇宮哪裡?」

  「西月宮。」綠袖猶豫了一下,望著秋水明亮如星的眼睛,不忍心再去欺騙她。

  「這就是了。」原來此處就是西月宮,秋水恍然大悟,仿佛糾纏在心中所有的死結頓時都打了出去,線索與線索融會貫通,所有的疑問頃刻間迎刃而解。

  怨不得他從這麼多年前就會著手開始佈置這一切。

  怨不得他千方百計要得到端王手中的三百死士。

  怨不得他會將自己囚禁在這樣一座廢墟宮殿的底下。

  怨不得戒備森嚴的皇宮於他卻如履平地。

  一切的一切,只因為他就是他啊。

  看來知道二十幾年前那一場宮闈之秘真相的,遠遠不止她一人,究竟是一份壓抑成怎樣的孤獨與怨怒,才會將一個人的心機,歷練的如此厚重,如此陰沉。

  「小姐你猜到了!」綠袖吃驚。她就知道小姐從小就聰明,看任何書,想來都是一目十行,三遍而不忘,可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直被雲遮霧繞的小姐,為什麼突然間好似什麼都明白了似的。

  她不需要掩飾的點點頭,目光灼灼的潑下來:「想不到救你一家的竟然是他。」

  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十來歲大小的少年,半大不大的孩子,普通人這時候還都庇護在爹娘溫暖的羽翼下,他卻獨自一個人,衝鋒在槍林彈雨中為自己收羅羽翼,心機深沉到將一個不足六歲的女孩子,安插到自己身邊當細作,一干十年。

  「綠袖,我以一個妹妹的身份最後問自己的姐姐一次,你究竟知道我多少秘密,又在他面前告發了我多少秘密。」她一身的本領,是她最後賴以在逆境中求生的武器。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是否已經完全暴露在陽光下,如果是,她索性十八般武藝,堂堂正正的使了出來,不需要再刻意的遮遮掩掩。

  「這……」綠袖垂了臉,顯然慎重的在腦子裡過濾秋水的問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實話。」秋水收斂起嘴角的微笑,落落大方的目光平靜的射過來,竟帶了三分天成的不怒自威,與平日裡平易近人竟有幾分的截然不同。

  「主子要奴婢打探的,奴婢探到之後都一一回稟了。但是小姐,有些事情個,綠袖一直替你守口如瓶。八歲那年,你開始練習夾在醫書中的武功,十歲那年,你給府裡的姨太太下藥,致使她們終身不孕,十二歲那年,你半夜翻牆出去偷偷替小侯爺治病……這些奴婢並沒有對任何人提及。小姐你要相信我。」綠袖面對這秋水的連,兒時的事情如潮湧出,她急急的分辨,緊緊抓著秋水的手臂,瞪大了眼睛在她的臉上來回巡視,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細節的變化,生怕她不信。

  「我相信。」秋水反手握住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重重的吐了出來。

  §一窗風雨黃昏後

  她自然相信她沒有說謊。他若是掌握了她全部的秘密,怎麼可能這樣輕易的就將她扔在這裡。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打坐調息,發現內息暢順,並無阻滯,他很放心將自己丟在這裡不聞不問,驕傲的並不屑於用藥物來控制自己。

  尋常的藥物她自然不放在眼睛裡。不過,有時候過分的自負驕傲都可能使你所有精心的策劃都付之東流。所謂一招不甚,滿盤皆輸。

  她輕輕的摟過綠袖的背,默默的安慰著她,也安慰著同樣心靈受創的自己。

  「小姐。」綠袖似乎想起了什麼,掙扎著從秋水的懷抱中退了出來,臉上猶帶著為難的神情,眼神閃閃爍爍,似乎遇到了左右為難的時候,想說,又有口難開。

  「說,什麼事?」秋水儘量釋放出一個鼓勵的笑,打擊接踵而來,她的心臟今天足夠堅強的承受,所有生命中可以承受的痛。

  「這件事情,小姐早晚知道。」綠袖有些擔憂的望瞭望猶自微笑的小姐,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話說出來,笑得如此美麗溫煦一如三月春陽的小姐,是否還會保持如此醉人的儀容。可是天下永遠沒有不透風的牆,該知道的,小姐終歸要知道,長與短一樣的傷痛。那個在月華下出現的一如謫般溫柔華貴的男子,白天裡幻化成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帝王,用他手中的利刃,將人刺得鮮血淋漓。

  「端王……他……」綠袖蠕動著嘴,兩片看似薄薄的唇艱難開闔,雖然下定了決定要說,卻怎麼也做不到直截了當的開口。

  秋水見綠袖神色有異,心咯噔了一下,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心底擴散開來,頃刻間縈繞全身。空氣中死一般靜,桂花頭油的香味混合在兩個人長籲短歎的呼吸中,異樣的撲鼻。她不安的握緊拳頭,幾乎是咬著牙打著顫音問她:「他怎麼了?」

  「死了。」綠袖幾乎不敢去看她蒼白的臉,只能閉起自己的雙眼,把心一橫,將今早來時從主子那裡偷偷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小姐。

  秋水緊緊提起的心一緊,冰涼的嘴唇轉眼被自己的牙齒咬成了深紫。白色的淚珠在眼眶了打著轉簌簌的落下來,飛快的滑過臉頰掉在第滿上,零落成堅硬地面上的一朵眼力的小花。

  她明明一直都是不在乎的。他雖然生了她,卻不曾有一日養育過她。他之於她,不過是同一個起點發出的兩條不同方向的射線,永遠不可能回頭,也永遠不可能相交,彼此的距離,只會如雪球般越滾越大。他們是只見了一面的陌生人,是十五年不曾在午夜驚醒的夢中共同徘徊過的兩個人。

  可如今,生離死別的痛,讓原以為此生不會為他疼痛的心,會抑制不住的哭泣與絞痛。再怎麼假裝不在乎,那種與生俱來血濃於水的血脈相連,終究讓她與他之間,在這一刻產生了親情的共鳴。

  北風不知從哪條狹小的縫隙中攻城掠地的擠進來,她的額頭上一陣寒冷的涼。她壓抑著不肯苦楚聲音了,不停用深呼吸定了定神,問:「他怎麼死的?」

  仿佛魂不在身上,聲音沙啞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綠袖死死盯著秋水的臉,擔憂的喚她:「小姐……」

  「說!」清冷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秋水靜如秋水的立在她面前,雙手緊緊抓在她手臂上,眼睛裡幽深的看不到底。

  「綠袖也不清楚,只知道主子派在皇上身邊的探子回報說,今日一早,皇上得到天牢被劫的消息,龍威震怒,親自帶人去了天牢,似乎與端王爺在獄中爭吵的很凶,皇上走的時候,王爺人已經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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