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謠(41)_伊錦

四一

　　她這才細細環視四周，思索了片刻，終於放棄猜想她所處的位置。她一低頭，只見桌上放著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做工精細的獸皮皮囊，她弱弱一笑，拿起來打開，放在鼻尖聞了下，竟然是生命之源的水。她毫不客氣，揚起頭「咕咕」的喝了一大口，這才順暢的吸了口氣，感覺喉嚨口的火燒似的感覺，不再那樣濃烈。

　　「咚咚……咚咚咚……」仿佛是從頭上的天花板上，傳過一個極微弱的聲音，悶悶的，卻非常有節奏，在這樣寂靜的空氣裡，異常詭異。

　　秋水突然不動，凝神靜氣的聆聽了一陣，突然間福從心至地一動，她連忙將手伸進胸口掏了一會，隨身攜帶的藥丸還在懷中並沒有被搜走，她心中一喜，從容的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仔細的從中倒出幾粒藥丸。她將藥丸捏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算准了力道，借力向天花板彈去。

　　「咚咚咚……咚咚……」藥丸雖小，灌注了秋水的內力，有節奏的擊在天花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天花板外的敲擊聲立刻停滯，不一會兒，一個焦急中略帶驚喜的男性聲音從上往下灌進來：「雲兒，你可在裡面？」

　　「楚渝哥哥。」秋水喜出望外的應了一聲，她猜測的沒錯，果然是關楚渝用兩人小時候無意中定下的暗號在尋找她。她害怕他聽不到她的呼喚聲，連忙將自己的內力灌注丹田，猛呼了一口氣道：「我在你下面。」

　　「我知道。你有沒手上？」關楚渝急切的聲音再次從頭頂上傳來，找到了人，聲音裡顯然多了幾絲從容的輕鬆。

　　「秋水還好。」秋水放鬆了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她身後擼了擼自己的頭髮，理了理還出在混亂中的思緒，挑出自己急於知道的問題拋出來問，「楚渝哥哥，這裡是哪裡？你怎麼找到我的？有沒有辦法帶我出去？」

　　「雲兒別急，你慢慢聽我說。這裡是皇宮裡一處似乎已經廢棄的宮室，你被擄來關在低下，已經過了一夜。我一路跟蹤那幫衣人而來，發現他們到了這裡就不見了，找了你一夜，聽到你應和我的暗號才找到的你。不過我暫時還沒找到你所在密室的開關。」關楚渝將臉貼在青石鋪成的地板上，一面觀察四周，一面有條不紊的回答秋水提出的問題。

　　這是一片已經傾頹了一半的宮室。被人遺忘的角落，許久未曾修建，殘破的猶如一個飽經風霜的風燭老人，鏽漬斑駁。殘垣斷壁，到處荒草叢生，一團一團的粘著尚未融化的白雪。

　　此時，天微微明，暈紅的日關並不強烈，仿佛小荷才露，柔柔弱弱的照過來，將宮殿籠罩上一層毛骨悚然的陰柔之氣。

　　「那你看清楚將我劫來之人是誰？」秋水想起昨晚被打昏，並沒有瞧見來人究竟是誰，微微有些遺憾。她總覺得那個略略帶著慵懶磁性，仿佛清風徐來的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卻在自己的記憶中怎麼也搜索不了。

　　關楚渝蒼鷹般銳利的眼睛敏銳的注視這周圍的一切，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開他的眼睛，他頓了一頓，繼續道：「雲兒入天牢之後，為兄一直都在四周警戒保護，昨晚這夥人闖進來，我本想上去攔截，無奈自己勢單力薄，救不了你反害了你。天牢地處偏遠，又不敢走開去向皇上要救兵，只好躲藏在暗處一路跟追過來。說實話，楚渝還真的沒看清楚領頭那人是誰。」

　　「不過雲兒你別急，我這回去就去向皇上求解，已經過了一夜，皇上必然得到了天牢被劫的消息，此刻定是焦急萬分。」關楚渝眼見天色放亮，怕被躲藏在暗中的敵人發現，見自己救不了秋水，擔心她著急失望，忙想辦法安慰秋水。又見自己找不到密室入口與開關，此刻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奔回去，讓皇上派兵將這破舊的宮殿拆了，掘地三尺找人。

　　「不，楚渝哥哥別去，我想留在這裡，更不想被皇上知道窩在這裡。」秋水將關楚渝意欲離去，要找葉景禦搬救兵來救自己。可是太多的疑問壓在秋水的心裡，逼得她不得不去正視，她更擔心自己若是不見了，端王會受到更大的危險。況且她此刻心裡並不像講到葉景禦，想了一想，連忙開言阻止。

　　「雲兒你瘋了？」關楚渝聽得秋水拒絕他搬救兵的提議，剛欲站起的身子一僵，只好繼續伏倒在地面上，他的嘴巴緊緊貼在地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發問。

　　「楚渝哥哥聽我解釋。這事說來話長，楚渝哥哥也不算外人，秋水實話告訴你，雲相並不是我親生父親。」秋水吸了一口氣，索性坐在桌子後面的凳子上，望著天花板，慢條斯理的開口。

　　「雲兒你說什麼？」關楚渝呆了一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莫名其妙。若不是他從小和秋水認識，瞭解秋水的為人，他真的認為秋水剛才的話，不過是和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秋水遲疑了一下，衡量了一下輕重，還是決定將這個秘密向關楚渝和盤托出：「我知道楚渝哥哥一時難以消化這個消失。不過事實是，關在天牢中的端王才是我的親生父親，可是這個秘密，除了我死去的娘親與太后，只有我和雲相心裡清楚。不過，有一個問題，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連雲相他們並不清楚我已經知道的秘密，昨晚那幫黑衣人怎麼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秋水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剛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檢查過了，他們掏走了我懷中端王當年送給我母親用來做定情信物的鴛鴦佩。不用說，有我這個要挾在他們手中，端王定是乖乖交出了他手中隱匿的三百死士。」

　　「雲兒，既然對方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留在裡面，敵人在暗處，你在明處，不是更加危險？」關楚渝聽得怔了好久，秋水的秘密太過突然，他失蹤難以一時消化這個消息，他默默思考了一會，沉著臉道：「我不管你是誰的女兒，我只知道，你是楚渝一生一世要保護的……妹妹。」

　　想起兩人在飛皇宮結拜的事情，關楚渝的眼神徒然暗了一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且我對他們還有利用價值，他們不會輕易傷害我。」若傷害，她現在早已經是死人一個，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是，你一個弱女子……」關楚渝的腦子裡浮出秋水柔柔弱弱的身影，怎麼看，她都應該是捧在手心裡，含在嘴巴裡被千般寵，萬般愛的女子，要讓她獨自一個人，留下來面對那幫根本不知底細的黑衣人，他終究是對她不放心的。

　　「楚渝哥哥放心。」秋水知道關楚渝對自己的好，若是不能夠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他是說什麼也不肯放自己留在這麼危險的境地裡。她略略一想，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會武功的事情一併說出：「其實端王就是二十年叱吒江湖，人稱百變神醫的葉星士。究竟娘親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秋水不便說，但是他的醫師武功，秋水多少都繼承了些。」

　　「雲兒你竟然隱瞞了我這麼多年！」關楚渝越聽越詫異，越聽越驚心，聽秋水講她神秘的身世，好似在聽一個遙遠國度的天方夜譚的故事。

　　「秋水有秋水的苦衷。」秋水微微苦笑，相府環境複雜，姨娘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何況她生下來就背負了這麼多的秘密。

　　她從小生活在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之中，聰慧早熟。關楚渝是家中的獨子，威遠候脾氣火暴卻不失忠烈，關楚渝自小就被明珠般捧在手心長大，有些事情，他沒有經歷過，就算她肯說出，他又怎麼會聽得懂。

　　她強迫自己不再回憶那些看似風淡風清，實則險象環生的往事：「我想請楚渝哥哥幫忙做兩件事情。一是去天牢查探一下，端王現在可好。怎麼說他也是我的親生父親，秋水不想他出什麼事情。另外再去查一下，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個，既然楚渝哥哥說這是一座破落的宮殿，金碧輝煌的皇宮裡竟然還保留有這樣一個地方，終有些奇怪，秋水想知道這裡面以前住過什麼人，為什麼會破落至此。」

　　「雲兒放心。楚渝定不會負你所托。萬望珍重。」楚渝交代好這句話，這才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巡視了一下四周，見無人埋伏在左右，這才腳尖一點，飛起身子向遠處奔去。

　　油終耗盡，燈火漸漸熄滅，修長的火苗撲閃撲閃，跳動得厲害，仿佛竭盡所能做著最後的掙扎。時間如沙漏，一點一滴的漏個不停，讓在無所事事中期待它可以如流行劃過的人難免心焦。四周寂靜，聽不到蟲鳴鳥叫，馬斯犬吠，一如置身在荒山野嶺中早已無人拜祭的墳墓裡，唯有無邊無際的黑與毛骨悚然的驚怵。

　　秋水眼睜睜看著燈火越來越小，最終熄滅。她深呼吸幾次，閉著眼睛強迫自己鎮定。索性盤腿席地而坐，默念口訣，練起玄功來。傾城懷孕之後，欣喜若狂的端王將一生心血所得的武功秘籍與金匱要略皆交於她保管，以至成就了秋水一身的武功醫術，與端王一脈相承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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