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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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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渝哥哥說笑,不過是自小聞慣了楚渝哥哥身上的味道罷了。上回在寢宮,只覺熟悉,卻不曾往這方面想,如今哪裡還有認錯的道理。」秋水閑閑地將身子靠在小亭的欄杆上,乖巧地應道,「只是……楚渝哥哥為何在此?」 「自從你無故落水之後,皇上便命了一堆侍衛圍著保護你。偏你皺眉嫌棄,唬得皇上明著答應,暗中調了我來貼身保護你。」關楚渝一本正經地收了笑,向秋水解釋道。 秋水聞言微詫,回頭吃驚道:「說起來上次的救命之恩,雲兒還沒謝過楚渝哥哥。只是後宮多有不便,皇上怎麼會讓你一男子出來保護於我?」 「傻瓜。」關楚渝今日卸了公服,換了純白鑲邊的外袍,小亭居高臨下,四周繁花燦爛,如織如錦,更映得他一身白袍,如玉樹臨風,磊落而立。他朗落一笑,硬挺的眉宇中微微一點兒釋然與難以言說的酸澀,沉吟許久了半日道,「皇上……皇上他不是一般人,當日私奔之事,他早已查明,甚至猜到那不過是你掩蓋鋒芒之舉,更向我宣佈你為他所有……」 「那他還……放你在我身邊?」秋水又是一愣,霍然從青石小凳上站起,雙手不自覺地纏繞在一起,聲音竟似微顫。 關楚渝墨黑的眼睛如潭水般幽深,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細膩溫潤的臉上,半晌,才落寞地開口道:「皇上說,他相信你……更對他自己有信心。」 「皇上他……真這麼說?」秋水喃喃,烏黑的睫毛掩在兩彎秀眉下輕顫著,身子突然跌坐到小凳上,一時竟無力再站起來。只覺得心中柔軟的底線,被那句「相信你」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千頭萬緒,如潮狂起,全湧了上來。 「是。」楚渝點點頭,望著秋水激動卻不自知的神情,也不去點穿,只覺嘴角隱約抽搐,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如流水,綿綿湧出。 「雲兒。」他抬頭,初冬的太陽懶散異常,不似其餘三季的殷勤,從天空下來極快。夕陽山外山,西邊的雲霞全被蒸成了深深淺淺的紅,在天際暈成一道淡淡薄薄的邊,他將心中的愛憐和著口水使勁往下嚥,「帝王從來無真情,雲兒你……三思。」 「說什麼呀!楚渝哥哥。」一語驚醒夢中人,秋水只覺雙頰霞飛紅,難得靦腆地低下了頭,一跺腳,嗔叫著不依了起來。 「好好。是為兄錯了。」楚渝難得看她露出小女兒的嬌柔嫵媚來,一下竟看呆了,忙回神乾笑了兩聲,側著腦袋想了想,道,「我看惠婕妤聰慧機智不在你之下,剛才為何將此事說與她聽。只怕她未必如你所願,放你清淨。」 「我何嘗不知道她心機深沉。如此姿態,不過是想擊她一個措手不及。你道皇上不知此事?不過是聰明地不去點破她罷了。」秋水輕輕擺了擺水袖,歎了口氣道。 「皇上知道?那為何……聖寵……」 秋水快語,平靜地接過話茬,「凡人有凡人的苦,天子有天子的命。皇上……他不過是做了一個皇上該做的罷了。」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滿目錦繡的花園裡,一時間,竟又多了點兒誰也說不清的不明。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春山詹冶如笑,夏始蒼翠如滴,秋而明淨如妝,冬歸慘淡如睡,四時律動,一節一氣,寒來暑往,冬天的腳步一日日仄仄而過,十一月始,帝都竟紛紛揚揚下起了雪。鬥大的雪下得極緊,一大片一大片扯落下來,未幾時,皇宮已被籠成粉妝玉琢的世界。 落雪輕沾撲繡簾,後宮向來是不會寂寞的,一群人以謹妃為尊,眾妃嬪約齊了,用厚重的天鵝絨圍了御花園裡目力極闊的初晴閣,擺了一圈兒爐火保暖,熱熱鬧鬧地辦了一次賞雪宴會。 秋水自是興致缺缺,接帖一笑回絕,一個人裹著孔雀金裘大氅,頭髮也不梳,顛三倒四地跑到漣漪湖畔,踏雪尋來,只見眾芳搖落獨暄妍,臨水而盛的一枝早梅,在萬物凋零時悄然綻開嬌蕊,暗暗輕吐幽幽芬芳,方圓數丈的空氣,仿佛因著這絕世而放的雪梅,竟也清香致遠了起來。 月兒、綠袖、紅藕,三個人苦著張臉,顧不得鞋襪俱被濡濕,因著皇上寸步不離的吩咐,只得健步如飛地跟了上來,唬得秋水回頭,對著三人不住翻翻白眼,直嚷著擾了她和梅花仙子一早的心靈之交。 「回去吧,看你們鞋襪都濕了,一會兒又凍著,不知道該誰伺候誰了!」秋水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離著眾人數步之遙,跺著腳,鼓動著三人掉轉身子回頭。小臉因為适才一陣奔跑,湧起兩片難得興奮的潮紅。 「傻丫頭,自己的鞋襪濡濕不自知,反倒擔心這幾個皮粗肉糙的丫頭,你啊——怎麼轉眼不見,就這麼讓朕操心。」背後響起一陣清朗的男聲,葉景禦濃濃的寵溺如梅香一段,不時撲鼻而來。 「皇上可有喜事?」秋水含嗔,故作兇惡地瞪了一眼眼前掩嘴偷笑的三人,這才笑意盈盈地轉過身子,略帶孩子氣地上下打量起一身灰鼠皮裘的景禦。 「朕有這麼明顯?」景禦走過來來拉起秋水冰冷的小手,將它放在手心裡不住地揉搓,眉眼裡俱是神采飛揚的笑。 「不是這麼明顯。」秋水忍著笑,一本正經地將頭搖成撥浪鼓,歪著腦袋使著壞道,「而是非常非常的明顯——瞧皇上喜的,整張臉上刻了高興兩個字,別人不知也難呐。」 「你這丫頭,都是朕把你寵到了天上去。」景禦笑著搖搖頭,手指忍不住在她髻邊愛憐地點了一下,望著她的臉道,「容昭媛有喜了。」 「有喜?」秋水但覺心情微微一蕩,胸口似被巨石猛然一擊,只覺一陣的悶,面上笑容已僵了三分,下意識將落在景御手心的手掌抽回,強笑道,「如此,恭喜皇上了。」 景禦子息單薄,膝下唯有一子,剛過了牙牙學語的年紀,原本由太后撫養,太后薨後,眾人都猜謹妃為撫養皇子的最佳人選。誰知景禦別出心裁,另撥了一處宮室,選了一個素來無寵的美人日日照顧太子,後宮眾女,白忙了一場,反是都與他人作做了嫁衣裳。 「生氣了?」景禦一面笑,一面睜著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緊盯著秋水的臉,見她面色一瞬間不豫,卻也不怒,反而向前邁了兩步,將身子湊到貼近秋水的地方,涎著臉笑意融融地問。 「什麼?」秋水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時並未會意,下意識回了一句,這才緩過神來,微愣之後不由靦赧顏,旋即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皇上說笑。」 「你若是生氣,怕是朕才會龍心大悅。」景禦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暗自嘲弄著自己,九五之尊如何,他反倒羡慕民間男女,一顰一笑,皆是琴瑟相諧調。 秋水面色微微一變,定了定神,迎著風,抬著頭,清澈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那一簇新開的早梅上,入目疏影橫斜,細聞暗香浮動,這才轉頭淡淡應道:「皇上的話,秋水不懂。」 「你不必急著去懂。待朕穩定朝綱,收拾政局,四方臣服,五夷來朝,總有一日,朕一定會讓你懂。」景禦伸出手,托著她不願正視的身子,目光堅定地落在她姣好的臉上,一字一句地吐出來,「朕只要你今日記住,朕的皇子,從前只有天霖一個,現在也只有天霖一人,誰也不要妄想打什麼鬼主意……」 「皇上,你失言了……」秋水越聽越是心驚膽戰,見景禦仰著頭,滿臉陰鶩鷙,晦暗的雙眼空空洞洞,目光不知落在何方,只得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嬌斥了一聲,出言打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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