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邱莫言見她笑,只覺得滿園的花朵皆黯淡了下了來,心就像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那年第一次城外踏青,遇到尋春歸來的佳人,綠水芙蓉衣,半露梅妝額,綠雲低映花如刻,那嫣然一笑,足以半生回味……

  「紅兒!」秋水戴上面紗,靠在五福捧獸檀木圓桌上,手中抓了本《古今風物考》翻著,突然眉頭一皺,淺淺叫了一聲。

  紅藕「哎」應的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針線,從外間暖閣跑進了落地碧紗櫥里間。

  「什麼事,小姐?」

  「你和禦書房的小椿子相熟,去打聽一下,昨天陛下都讓誰在清風閣留宿了。」

  錦繡王朝宮內留宿外臣,素來是在乾西四所外的清風閣,以示隆寵。

  「是。」紅藕應了一聲,風一般陣地跑了出去。不多時,便打聽了七七八八地過來。

  「小姐。昨日陛下召詔群臣宴請四方使者,你猜席間發生了什麼?」

  「酒色開道,歌舞助興,大贊我主睿智,四方升平之外還有什麼?」

  「西塞國的使者在席間對我錦繡不敬,竟敢口出中狂言,出了三道難題,放言若我天朝無人能對,便要領軍犯境,要我們割地三百里,年年來朝,歲歲進貢呢!」

  「哦?題目可打探到?說與我聽聽?」

  「是。不過我可記不住,央了小椿子著人抄了過來,小姐請看。」

  秋水接過金花五色箋,入目一手俊挺的蠅頭小楷,見第一題是個字謎。細看是道:百萬軍中斬白旗,天下無人能與敵。

  秦王不用余元帥,罵得將軍無馬騎。吾今不必多開口,滾滾連連脫水衣。化身無人來代位, 分手不記帶刀回。, 一丸妙藥無一點, 千日夫妻一別離。

  「這是十字謎,百去白、天去人、秦去餘、罵去馬、吾去口……我知道啦,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小姐真厲害。要知道滿朝文武無人可答呢!還是我朝第一才子邱莫言公子臨危解了難,才使得陛下龍顏大悅呢!」

  「哦。」秋水輕應了聲,驀然晃過一張在花叢中俊逸出塵的笑臉,神色不禁凝重了起來。

  再看第二題時,只見五色花紋正中寫了一副付奇巧的對子: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裡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秋水放下手中花箋,細一琢磨,反復推敲,只覺得其中妙處難與君說,大贊道:「果然好對!」

  「小姐難得稱讚人,果然好麼?」紅藕自小便被爹娘灌輸女子無才便是德,秋水每教她認字讀書,便苦著一張小臉,反倒刺繡女工,樣樣上心。幾次下來,秋水也不再強她所難,由著她隨性而過。紅藕不懂對子的好壞,將腦袋湊近過來,笑道:「看來莫言公子當真不愧第一才子,難得有人當得起小姐一贊。」

  「哦,又是他對的麼?卻是難為他有急智。」心卻忖道:日間所出之對雖也刁鑽,卻遠不及此對奇絕,為何他偏偏卻是對不上。

  「可不是麼!」紅藕不知主子心事,說得明朗。

  秋水心中有疑惑,卻哪裡知道,佳人半露梅妝額,綠雲低映花如刻,邱莫言縱然再才高八斗,當著美人如玉,再多的急智也都化成了繞指柔了。

  「還有一題呢?」秋水翻遍了花箋,始終不見第三題,不由疑惑道。

  「西塞國使者帶來一物,它長著長長的脖子,頭上有兩個肉角,卻是牛的尾巴,鹿的身子。連國子監最博學的儒生都不認得呢!最後還是莫言公子說出了它的來歷,讓西塞國心悅誠服,退兵三百里,許十年之內不再犯境呢。」

  「哦。牛尾鹿身,蹄有三跲……前二足高九尺餘,後兩足約高六尺,頭抬頸長一丈六尺……首昂後低……人莫能騎。這應是《瀛涯勝覽》中所記的麒麟了。難為你口口聲聲的莫言公子博學多識了。」秋水見紅藕一口一聲莫言公子叫得親熱,便垂著臉,打趣道。

  「小姐——」紅藕見主子取笑,嬌嗔了一聲,扭過身子,「咱們小姐才是真正的女中諸葛呢!我看朝中除了莫言公子,其餘人可連小姐半個手指頭都不如呢!莫言公子三題擊退西塞國。陛下昨晚龍心大悅,特賜夜郎國進貢的琉璃盞,晚上留了他在清風閣,一同把酒言歡,同榻而眠呢。」

  「原來如此。」秋水心下明瞭,無怪乎一早竟能在宮內遇到外臣走動,也算緣分一場。

  「容美人,皇后正在休息,不見客——」

  「讓開,你算什麼東西,竟敢攔著本美人的道——」

  「奴婢不敢——」

  外間不知何事騷動了起來,秋水聽著珠簾的縫隙裡隱隱漏進的嬌斥,輕輕擰了下單薄的眉,面上微微不悅。

  她斜著眼掃視了一下「家徒四壁」的內室一眼,忍不住嘴角微微地上揚,朝著門口的珠簾翻了翻白眼。皇后能做到她這樣落魄潦倒,難道還不夠淒慘到打消那些忙著日夜爭寵的女子,屈尊過來,盛氣淩人地示威?

  秋水裹著上面紗,揮指撣彈了彈撣身上長到曳地的綠紗裙,索性捧了《風物考》,懶洋洋地坐在錦凳上,一手支撐著頭,靠在一旁的紅木圓桌上,假裝不知道冒昧闖入的不速之客。

  披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紅紗,容華絕代的美人揚捧了著張高傲豔麗的臉,風一般卷了進來。

  花想容神情倨傲地掃了掃幾乎空無一物的宮室,心中冷冷地哼了一聲,口中卻說得不鹹不淡,「容兒拜見皇后娘娘!」

  她見秋水端端地高坐著不語,也不惶恐,低低地福了一福,胡亂行了個禮,如盛了朝露的花瓣,還沒有翩翩地怒放,卻已經吝嗇地收緊了嬌嫩的容顏。

  秋水躲在書後的小臉朝著綠袖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故意忽視眼前的一團燒人的火紅,透過書縫的聲音裡有絲裡頑皮的惡劣,「綠袖,本宮有傳召詔這位……這麼位什麼來的?」

  「回娘娘,這是新晉的容美人。」綠袖素來聰慧,知道自家小姐心中積攢的怒意隱隱地發作,樂得為與虎添翼。

  「哦……美人啊。」秋水口中的這聲「美人」抛物線似的悠長,多了點兒耐人尋味的戲謔,叫得站立一旁的容美人,豔妝的臉上滲出一陣尷尬的白。

  采女、禦女、寶林、才人、美人、婕妤、充媛、充容、充儀、修媛、修容、修儀、昭媛、昭容、昭儀、嬪、貴嬪、妃、賢妃、德妃、淑妃、貴妃、皇貴妃、皇后。

  後宮的榮耀尊貴全部曲折在一個個看得到卻摸不著的位份裡,向前上攀爬的披荊斬棘不亞于將軍百戰,壯士斷腕,一樣的鮮血淋漓。

  她不過只是一個新承了雨露的采女,姿容在一眾千嬌百媚的少女中並不算特別出眾,還好有獨特的魅惑聖主的手段,才連越三級地脫穎而出。

  不過依舊是一個品級低下的美人。被清淡的一語戳到心中的痛處,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恨恨的不甘,一抬眼,依舊一副倨傲的凜然。

  「容兒今天來卻不是和皇后你鬥嘴的。不過是右相大人叫我來謝謝娘娘當日手中的一筆朱砂,順便提點娘娘今後的出路。」

  「我的出路?」秋水擱下手中的書本,像抬眼看到三月裡第一隻北回的春燕掠過天邊,整個人靜了下來。

  「大人說了,若是娘娘固執地這樣自甘墮落,不去想法討龍顏的歡喜,他可以當作做沒生過這個女兒。若是還想抓住唾手可得的富貴,那就請與容兒合作,互相依扶著前進。」

  金碧輝煌的威遠侯府,精緻秀美的後花園,小橋流水堆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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