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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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歲的關楚渝牽著秋水小小的手,兩個如玉般的孩子頭靠著頭,倚在水池邊朱紅色的閣樓欄杆上,對著一池春水興奮地指指點點。 碧草生幽泉,密葉羅青煙,探出新芽的柳枝輕掬春水。清澈的水底,數莖草蔓隨著微晃的水流輕晃,翩翩地嫋娜。紅白、秋翠、緋黃的錦鯉擺動著綿軟如花的扇尾,挨挨擠擠地在草蔓間游來遊去。不遠處,一對互相依偎的鴛鴦緩緩劃過水面,倒映出兩個斑斕的剪影。 「咯咯……」融著露珠的空氣中飄過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讓三月小陽春,裡翠色葉片上清晨積攢的寒意軟軟地融化。 七歲的想容絞著手中的錦帕,無聊地端坐在閣樓下側的太湖石上。同樣來看魚,楚渝哥哥的眼睛卻不曾瞄過她一眼。不看她身上新裁的羅裙,不看她耳上新戴穿的明璫,不看她嘴角露著酒窩的微笑…… 他的眼角、眉梢、唇側、心口,所有可以傳情的地方,都散發著暖暖的春意,而這春意,點點滴滴,卻只給了秋水。 她不甘,秋水是右相的千金,可是她,亦是尚書府的掌珠呵啊。 花園小徑的一頭,半大的小四懷抱著一盞手工精緻的走馬燈興沖沖地跑來。 琉璃為面的走馬燈上,各色斑斕的人物或走、或舞、或坐、或蹲,形韻俱佳。桃紅的流蘇從飛翹的四角一串串垂下來,燈罩上若有若無釋放的百合花香味,都那樣討喜。 想容的眼睛頓時如星辰般燦爛了起來,口中叫嚷著:「小四,小四,我要你手中的燈,快給我,快給我!」 說著,身子已從太湖石上伶俐地跳了起來,一掃心頭的陰霾,蹦蹦跳跳地過去。 小四慌張地抬頭,見是向來難纏的想容小姐,忙抱緊了手中的燈,將它護在胸前。 「不行不行,少爺一早吩咐我從書房裡拿來給雲家小姐的。」 「哼,你個死奴才,有什麼了不起,我就要。」想容瞥了一眼遠處遠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影,心口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煩悶,小四越是不讓,她就越要。 嫩藕般的小手拋掉手心的羅帕,一邊一隻緊緊地抓著走馬燈的兩角,奮力地往自己懷中拉扯。小四雖然力大,卻礙著她的身份,不敢過分用力,亦不敢鬆手。於是兩個人,過家家似的,你來我往,卻都倔強倔強地不肯鬆手。 響聲驚動了閣樓上賞魚的兩人,沉靜浸在世外桃源般仙境中的兩個人好奇地回頭。關楚渝皺緊俊俏的眉頭,不悅地掃視著下面。 「這就是楚渝哥哥在御苑中秋宴上得到的彩頭?果然別致。」秋水卻拉著楚渝的手下了來,指了指正被爭奪的獵物,明亮地開口。 楚渝沖她柔柔地點頭,見她稱讚,頓覺心花怒放。轉過身臉,卻換了一臉的慍怒。 「想容,放手。」 「不。楚渝哥哥,想容喜歡,想容要。」 「既然想容姐姐要,那就給她吧。」 秋水抿抿嘴,雖也覺得心頭對那燈十分喜歡,卻依舊仰著臉,大方地謙讓。 「想容,還來。」 楚渝卻不依,繃著剛毅的小臉,越發的冷。 想容看看泰然自若的秋水,又看看一臉慍怒的楚渝,只覺心頭有一根琴弦,「嘣」地斷裂,謀殺掉她所有的思想。她猛地一跺腳,狠狠將手中的燈往小四懷中一送,「哇」的一聲,只覺得肝腸寸斷,轉身跑了出去。 兒時的記憶如夢魘,那個一臉慍怒、橫眉冷對的關楚渝,一點一滴,日夜縈繞成她眉心殷紅低蹙的朱砂痣。 從七歲到十七歲,偷偷愛了一個人整整十年,為他哭,為他笑,七裡香的味道疏疏朗朗浸在無聲飄過的晚風裡,想一瞬間全部忘記,那些深深埋葬的記憶卻越發嫋娜地翻卷,終究幻化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朕的美人兒,深鎖嬌眉,難道是在埋怨你的夫君紅鸞帳裡冷落了你?」 想容一回神,才見一身織金明黃袍子的景禦垂著笑臉,抱著雙手,倚在蜀錦細紗屏風上似笑非笑地看她。頭上束髮的紫金冠,腰間懸掛的深深淺淺的暖玉,衣飾明亮的色澤,交織在一起,不停地晃人眼神。 她一驚,陡然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眼,才倏然鬆氣,趕緊換上一個嬌媚如春日黃花的笑,眉目間堆起萬種風情,一步一搖地擺起水蛇腰,顫顫悠悠地跌進景禦敞開的懷抱,塗滿鮮紅豆蔻的手指輕輕在他胸口來回地劃滑動,口中嗔道:「皇上真壞,來了也不知道讓奴才通報,巴巴地看臣妾出醜。」 「哈哈——朕的美人醜嗎?」後宮美女多如過江之鯽,景禦貴為天子,閱美無數,所見不過端莊的閨秀,千篇一律的美而不媚,哪裡見識過這般市井之間似嗔卻嬌的妖媚,不由心頭一顫。 「容兒若是醜的,那朕的後宮豈非再無絕色!」 「咯咯」,想容朝他飛了個媚眼,一隻手放肆地撫進他的衣襟,不住地摩挲。纖腰一扭,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撫過自己的肩頭,香肩上罩著的透明水紅軟煙羅頓時滑下一半,白嫩細膩的肩頭暴露在滿室旖旎的空氣裡,曖昧地暗示。 景禦只覺得小腹一熱,一股鼓灼熱從下腹盤旋而起,旋即上躥,喉嚨一陣乾澀,下體已然堅挺。想容心中了然,不由斜眼抿嘴,輕輕在他耳朵哈氣。 景禦只覺心頭如小貓輕撓,清水微漾,再也忍不住,喉口一動,舌中唾沫一吞,雙手猛托住想容腰間,抱起身邊的美女三步兩步跨進了里間暖閣。 一時間,錦塌榻內,紅鸞帳暖,絞綃影纏。 抬頭望,天上的新月昏暗,扯過大片的雲絮為紗,遮掩住皎皎流瑩的月華。 月皎昭陽殿,霜清飛鳳宮。 婆娑的樹影下,宮室在夜的帷幕下依舊冷清,花木卻不復當初的蕭瑟,井然而有勃勃的生氣。雲破月來花弄影,一個皎皎如玉的背影頎身而立,素手掬青靄,羅衣曳紫煙,仰頭望月。 「小姐,夜晚天涼,更深露重的,也不加件衣服就出來。」紅藕將手中的素色外衣披在主子的肩頭,口中不住地嘮叨,「宮裡可不比府裡,小姐要是病了凍了可怎麼辦?」 「八月了呢!」秋水口中悠然,見紅藕依舊沒打算放過自己的耳朵,忍不住低頭看著紅藕的小臉一直笑。 紅藕說得起勁,卻看主子笑得奇怪,忍不住疑惑:「小姐……」 「沒事。只是突然發現我的紅兒越來越像莊大娘了,奇怪以前在相府怎麼就沒發現?」莊大娘是右相管家的妻子,亦是紅藕的娘,在相府是出名的碎嘴叨嘮叨,每見她動嘴,丫鬟僕婦皆聞風而逃。秋水面上說得雲淡風輕,眼底的笑意卻越發濃了。 「小姐!」紅藕想起自己那娘,只覺得腦子裡一張血盆大口不停地開合闔,又羞又急卻又想笑,小臉憋得通紅,忍不住跺腳。鬧了半晌,才試探地道,「小姐——聽說皇上今日又去了昭陽殿……」 「去就去了,與我何干?」秋水收了笑,依舊轉身望月。素衣廣袖在微風中翩翩而動,如欲淩空而飛的仙子。 「可是那容美……容昭媛從小和咱們結的梁子。」想著前幾日還是美人的位份,現在卻已連升四級的容昭媛,錦繡王朝幾代後宮,各色的風華絕代,又有哪一個的位份升遷能與之匹敵。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楚渝哥哥、想容和我的童年果真黃鶴一去不復返了。自從娘去後,我形單影隻,煢煢孑立,和她,多年未見。初看畫像的刹那,我竟沒認出來,眼巴巴勾了進來,不過多了樁物是人非。」憶往昔,傷流景,不過白雲數載空悠悠,崢嶸歲月稠。 「小姐不怕她進來對咱們不利嗎?太后……太后怎麼也……」紅藕還想說,卻見自己主子娥眉微蹙,雙目微瑩,面上難得的憂傷,一時竟不敢再多話。 「呵呵,哪會?」秋水卻如雨後初霽,眨眼已收了憂容,「容昭媛入宮前已認雲相為父,皇帝送來的畫像,亦是太后偷讓嫣容傳話點名要她。」 所以,紅藕,我們不過是棄子罷了。權勢的背後,從來無親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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