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後世緣(91)_古月珊

九一

　　「明日趕早吧，今日本宮乏了。」既然跟她咬文嚼字的稱朕，也不妨禮尚往來。

　　「嘿嘿，果然還是朕的妍兒，只有你才敢將老公關在門外。好妍兒，讓我進來啊。」

　　「確實是乏了，站著看了半日的風景，不乏麼？」不自覺的，妍妍的語氣裡便帶了幾分怨氣。

　　子路沉默了片刻，發狠道，「若不讓朕進來，朕便命人拆了這門板。」

　　「你若敢拆，從此以後我便不再理你。」妍妍跑到門跟前抵住門，著急的說。心裡卻在盤算他若真令人拆門板，這個時間夠不夠自己換衣。萬一被他發現了，這些人的性命，太后的態度，後果不堪設想，不由得駭了一身冷汗。

　　「那你開門讓我進去。」覺察到妍妍的急切，子路柔和了聲音輕聲安慰。

　　「你且去吧，明日再來。我今日實在是生氣了，不想見你。」意識到子路不會強行破門而入，妍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靠在宮門上，聲音透露著疲憊。「明日等我消了氣了，我再去見你。」

　　子路靜默了，宮門外良久沒有動靜。

　　「如此，你且歇息，朕先去了。」半晌才聽到腳步遠去的聲音，妍妍乏力的順著宮門滑坐在地上，想要開門看看他是不是走了，又懶得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纖兒才走到門外輕呼：「娘娘……」

　　她一個激靈站起來，警惕的問：「怎麼？皇上又轉回來了麼？」

　　「沒，皇上到太后宮中去了。」

　　「哦。」妍妍明白，自己該離開了。

　　原計劃是太后召皇上進宮敘話，她們這邊好從容行事。雖然不知事後子路會如何處置，但這已經不是她能考慮的了。

　　她從懷中摸出子母離魂丹，打開寢宮的門。纖兒看著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輕輕的哭泣著。

　　她笑了笑，決然的將丸藥扔進嘴裡，剩下的就交給別人去傷神吧。

　　千姿宮，從來就是花團錦簇，幾時見過這種淒涼？

　　子路早朝之時，心緒不寧，回想昨夜太后的神情，昨夜妍妍決絕的哀傷，卻不得不耐著性子聽完朝議，耐著性子擺著皇帝的架子慢慢的走向千姿宮。

　　黑壓壓的一屋子人，僅僅聽到了彼此之間的呼吸。卻沒有他想見的那個人，心中一痛，幾乎晃倒。

　　雖然一切的問話都是多餘，但他還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問：「娘娘呢？」

　　沉默，沉默，可怕的沉默，心中暗歎了一聲，仍然固執的問：「娘娘呢？」

　　壓抑的怒氣，就是個傻子也聽得出來，何況這些整天裡只揣度著他的心思的人。

　　「娘娘她……昨日夜裡，突然心絞痛，已經去了。」

　　「人呢？」

　　「太后懿旨，不許驚動聖駕，一早已經送出宮了。」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早知道昨夜裡就該強行撞開門，早知道就不該帶她回宮。

　　她，終於還是走了，走得毫不留戀，也許是留戀的吧，想起樹蔭下似真似幻的憂傷，只是自己習慣了高高在上，也許無意，也許刻意的忽略了她的感覺吧。

　　她，終於還是走了，走得無聲無息，不，不能說無聲無息，昨夜裡突然的焦躁，突然的無力，只是自己習慣了別人揣度自己的心意，因此忽略了她的情緒吧。

　　「她人呢？」

　　子路突然的暴躁起來，固執的想要知道她的去向。站起身，猛地一腳踢翻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

　　「謹妃那個賤人，這幾日可曾在千姿宮？」

　　「自從妍妃娘娘身體大好之後，謹妃娘娘便遵照聖意，一直待在自己的宮中未曾出來。」

　　哼，哼，好好好，好得很啊。對謹妃也如此厚道，對所有的人都如此厚道，為何偏偏對朕寡情？妍兒，你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你心中到底有沒有朕？

　　子路在心裡暗暗的惱怒了一陣兒，終於長歎了一口氣。還是不忍忤逆了妍妍回護謹妃的一片苦心。無力的屏退所有的人，獨自走進千姿宮寢宮，坐在妍妍昨夜還躺著的床上。怔忡了片刻，無意識的將手伸到枕頭底下，果然摸到了一張紙條，妍妍喜歡在枕頭下面留言的習慣，還是在淮南王府的時候留下的，那時候他經常早出晚歸，她若有什麼話要說，便以這種形式告訴他。

　　「只願平平淡淡，攜手同遊人間。」

　　這就是她最後留下的語言。不求富貴，不求榮華，不要功名，不要錦繡。只求神仙伴侶，攜手快意江湖，遠離人間煩惱，遠離廟堂紛爭，這也是他所嚮往的。但他不能，他有他的責任，即使要走，也得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能放得下，妍妍，你為什麼不等我？

　　捏著妍妍寫的紙條，指節泛出青白，凝神細思了一陣，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站了起來，揚聲道：「宣謹妃到此。」

　　謹妃來了，也不請罪，也不說話，只是低眉順眼，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無話。謹妃終於抬起了頭，直直的注視著子路，作為他的妃子，她第一次敢認真的看這個男人，第一次敢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與這個男人說話，因為，她早已不在意生死。

　　「朕要處罰你，可覺得委屈？」

　　「不委屈。」

　　子路看著謹妃直視著他的眼神，歎息了一下，不論是誰，與妍妍待的久了，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

　　妍妍就有這樣的魔力。

　　「是你嗎？是他嗎！」子路看著跪在面前的這個女人，從她進來，他就知道她是一枚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這麼多年了，她一直謹慎從事，謹慎得差點讓他忘記了她的真正身份，如果不是妍妍進宮，也許他真的會忘記吧。畢竟司馬家的棋子相對其他的棋子而言，威脅力要小得多，想不到小卒子竟然挖走了他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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