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後世緣(90)_古月珊

九〇

　　「三日後。可有妨礙？」妍妍看了看謹妃，心想著若是今日便行動，謹妃便死定了。

　　「娘娘，今日是黃道吉日。」妙手太醫猶豫的看了謹妃一眼，謹妃仍是木然的表情。

　　「能帶她一起嗎？」

　　「不能。」

　　「那就三日後，你去安排。」妍妍決然拒絕，雖然明知他們的計劃就是要謹妃做替罪羊，但終是於心不忍，總想盡力回護。「我也大好了，讓纖兒回稟皇上與太后，謹妃娘娘可以回宮了。」

　　「姐姐……」謹妃激動的喚了一聲，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你去吧，待在自己的宮中好好過日子，不可再忤逆聖意了。」妍妍一歎，今日一別，從此不再相見，但願皇上能體諒她回護謹妃的一片苦心，不要再為難她才好。

　　謹妃怔住了，半晌才猛然醒悟過來似的，緩緩的跪下來，朝著妍妍重重的叩了幾個頭。妍妍也不阻止她，生生的受了。這是謹妃唯一表示感激的方式，就由著她去了，也讓她安心。

　　謹妃與妙手太醫出去後，纖兒進來了。妍妍明知她剛才一定是在宮門外警戒著，見她進來也懶得理她，只是看著帳頂發呆。

　　「娘娘……」纖兒率先打破了沉默，尷尬的叫道。

　　「本宮想見皇上一面，你安排一下吧。」妍妍仍是看著帳頂發呆，幾百個日夜的恩愛就這麼斷了，她不甘心。

　　「娘娘，這件事情沒有餘地了，再說娘娘不是一直想要出宮去嗎？」纖兒顯然領會錯了妍妍的意思，著急的勸解道：「而且萬一事情不周密，千姿宮的奴才們都得跟著陪葬。」

　　妍妍心中怔了一怔，歷來權力與上位者之間的鬥爭，遭殃的總是無辜的小人物。出宮本是自己想要的，雖然是以被算計的方式，但與那麼多人的性命比起來，這點可憐的自尊又算得了什麼。

　　「放心吧，本宮只是想在臨走前見他一面，遠遠的看著就好。」

　　「娘娘……」纖兒跪了下來，哽咽著說：「請娘娘不要責怪奴婢，奴婢也不過是聽命行事。」

　　似乎今天給她下跪的人特別多，方才是謹妃，現在又是纖兒。她們果真欠了她的嗎？沒有，錯的是她，錯的是她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異時空人類。謹妃有謹妃的無奈，纖兒有纖兒的無奈，她們不過是想活著，不過是想活得舒服一點。人活在這個世上，本身就是一種無奈啊，何必心存芥蒂呢。

　　「起來吧，傻孩子，我不怪你了。」妍妍想通了，心中鬱積的塊壘也消散了，她坐起身來，親手攙扶起纖兒。「叫我姐姐吧，咱們在一起，也是緣分一場。」

　　「娘娘。」纖兒隨著妍妍的手站了起來，終於忍不住哭了。

　　「別傻了，眼看相聚無多日，不要哭哭啼啼的，給你家娘娘送喪呢？」妍妍笑駡道。

　　「娘娘……」纖兒驚呼著捂住妍妍的嘴，惶恐的看著她，「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唔。」妍妍扭開了頭，好笑地看著纖兒。纖兒這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趕緊又跪了下來。妍妍無奈的看著她，「你非要跪著才會說話嗎？趕緊去給我拿幾張紙來，我想寫字玩兒，整天怪悶的。」

　　「是。」

　　「還有，傳話下去，我病體初愈，千姿宮驅邪三日，任何人來訪一律回絕。」值此緊要關頭，妍妍不想節外生枝，更不想因此連累無辜之人。

　　「是。」

　　花開花易落，傷春又傷情。

　　從最初穿過來的新鮮好奇，歷經許多是是非非，到現在的無聊無奈無果，妍妍覺得自己的心態仿佛蒼老了許多。到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受過現代教育，雖然多幾千年的智慧，但在一個根本不適合你生存的環境，又能如何。想起最初時候，躊躇滿志，意氣風發，滿以為憑自己的能耐可以在古代佔有一席之地，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卻原來，只要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女人，任你再有才華，也是無用武之地。這個社會，這個制度，女人就如名花名酒，不過是陪襯與消遣。她這個異時空的女性，到了一個根本不讓發芽的生存環境中，又如何生根。

　　遠遠的看著子路偕同兩名宮裝麗人坐在亭子裡賞花看魚，說不出是心痛還是心哀。若是全無感覺，卻為何覺得心中空蕩蕩的；若是尚有留戀，卻為何如此清醒冷靜。

　　「冷冷又清清，淒淒複戚戚，遍地黃花堆積。」仰頭看著天空，歎了一口氣，「怎一個愁字了得。」

　　遠遠的，子路停下了歡笑，似有所覺的往這邊看過來，妍妍閃身躲進樹的陰影裡。今天纖兒悄悄的安排她躲藏在這裡等候子路時，她特意的穿了一身深綠的衣裙，說不清是什麼原因。因為綠色是生命的象徵？還是潛意識裡想掩藏自己的蹤跡。

　　子路朝這邊張望了片刻，似乎沒發現什麼，仍是與新妃一起喂魚調笑。妍妍耐心的停了片刻，才悄悄的離開了。

　　掌燈時分，妍妍已經更換好了出行的衣物。是一套緊身的黑色夜行服，外面套上暗紅色的宮裝。這是纖兒特意幫她挑選的，說是用紅色去去煞氣。正在對鏡顧影自憐，纖兒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皇上來了。」

　　妍妍一愣，這個緊要關頭，他來做什麼？難道他覺察到了些什麼嗎？

　　「已經快到宮門外了。」纖兒著急的說，「娘娘，該怎麼辦？」

　　「熄滅宮燈，本宮已經歇息了。」妍妍的態度突然變得強硬起來，冷冷的吩咐著，轉身就往寢宮走去。

　　「娘娘，這樣恐怕擋不住聖駕啊。」

　　「你出去，該怎麼接駕就怎麼接駕，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妍妍皺了皺眉頭，心裡升起一股久違的勇氣。今夜，她要抗旨。「不管什麼動靜，都不要理會就好。」

　　妍妍待纖兒出去之後，親自關了寢宮的門。然後坐在床邊，靜靜地等著子路到來。微弱的星光透進來，纖兒剛剛點著的安神香還在一明一滅的閃著，散發出恬淡舒適的香氣。

　　她閉上眼睛，傾聽到外面的動靜。她聽見子路冷淡而有力的腳步聲，聽見宮女太監們呼啦啦跪地接駕的聲音。靜默片刻之後，子路略帶焦躁的問：「娘娘已經歇息了嗎？」

　　「回稟皇上，娘娘吩咐奴婢們不許打擾。」纖兒怯怯的聲音裡透著顫抖。

　　聽得幾步緩緩的腳步聲走到寢宮門口，又是用力推宮門的聲音。妍妍乾脆和衣躺下了。

　　「妍兒，開門！」

　　心裡一酸，多久沒聽到這麼親密的稱呼。妍妍勉強自己冷硬著心腸不去理會。

　　「妍兒，開門讓朕進來。」

　　門終是沒開，子路也沒有下令讓人強行推開門。

　　「賤婢，今日為何讓娘娘在樹影裡站著，萬一受了風寒，朕看你有幾個腦袋賠得起？」外面傳來子路壓抑著怒氣的聲音，纖兒「哎喲」的呼痛聲。

　　原來他看見了，卻為何當時不揭穿自己，卻為何當時不來安慰自己？礙著新妃的情面不好看嗎？

　　「將這些沒用的東西拖出去打。」子路咬牙切齒的哼了一聲。

　　幾個膽小的宮女忍不住哭了起來，卻不敢求饒。

　　「別折騰了，還要不要人睡覺了？」妍妍無奈的坐起身來，既然命令打，又不說打多少，那就是打死了算數。他這是要逼自己說話。

　　「罷了，你們都退出去。」子路的聲音裡明顯的舒了一口氣。他上前拍了拍門，輕聲喚道：「朕知道你生氣，你開開門，讓朕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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