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八六


  徒步走在櫻花道上,夷纓心情愉悅,這樣的氣候總讓人捨不得虛度,呼吸也變得沁人,從早晨開始,她就在恣意享受櫻花的香味,她生在這樣的季節,櫻花是她的本命花,她一身粉紅色的綢裙,緞帶隨步履搖曳,前面的姬安清瘦,倜儻。

  「姬安,這是你的疆土!」夷纓忍不住歎,「天下之大,有哪片土地像韓國這麼美!」燕趙寒冷,秦國強大土地卻貧瘠。

  姬安淺笑:「東方魯越的山水,煙雨朦朧,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似月,皓腕凝霜雪……」

  「你去過嗎?」

  姬安搖頭,想去,最是繚繞魯越,姬氏的根源,有生之年,他想去。

  到太廟陵,廟裡香火鼎盛,宮女先燃起三炷香交給姬安,姬安站在門口,香舉過頭頂,向天跪拜大禮,夷纓跟在他身後跪拜,三炷香點在門前四足青銅巨鼎,進廟,宮女再燃三炷香,姬安接過跪在廟堂,磕頭,廟堂中央是祖先們祭牌,四周誦文祈福聲不絕耳。

  再往太廟後殿,廣闊的土地,依山傍水,祖先們的陵墓安葬于此,王家守陵人認出是年輕的新王,慌忙迎候,姬安問:「王伯叔兄們都來過了嗎?」

  守陵人說:「有些來奠祭過了。」

  姬安領夷纓先到父親桓墓前,宮女擺放祭品,姬安抓一把泥土放在墓頂,拔掉陵墓石底的嫩草,此情不禁讓人惆悵,夷纓到姬安身後,輕聲說:「如果百年過後,我們沒有子孫,這裡的祖陵便會荒廢,有誰能想起為我們拔掉墓前的雜草……」

  姬安沉默。

  直到祭祖結束,姬安都沒再說話,表情凝重,雙眼像漆黑的濃墨,夷纓有些後悔說那句話。回王宮的路上,已經傍晚,天空突然陰沉,「轟隆隆」幾聲炸雷,夷纓怔,這時姬安倏地拉起她的手,向山下奔跑,宮女們跟在身後,豆大的雨珠說下就下,不一會工夫就傾盆似的從半空裡瀉下,春雷轟鳴伴隨陣陣狂風,山路陰冷,冷雨砸在身上,濕透,夷纓盯著姬安,心裡卻有說不出的異樣。

  這樣的姬安,像是一個尋常的男人。

  山間木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雨裡,姬安拉夷纓進屋躲雨,竟是乾淨整齊的獵戶屋,屋內無人,山裡的獵戶通常一出門就是連續多日,這場雨來的不期然,夷纓到里間,宮女們忙點上油燈,又到爐邊燒熱水。

  夷纓坐在鋪板沿,環視屋內,在山裡,這是遮風避雨的小屋,很簡陋,床板上鋪著鬆軟的動物皮毛,姬安看夷纓,嘴唇醬紫,對宮女說:「替王后把衣衫脫了。」

  夷纓愣住,宮女細細褪去她的衣裙,又悄然退出小屋里間……

  在他面前,完全袒露,夷纓的身體不由自主抖動,姬安亦褪去水一樣濕透的長衣,到她身邊,攬她入懷,夷纓不敢置信,抬頭直視他的眼眸。

  「韓國衰弱了,到垂暮之年,我不是不想要子嗣,國興子旺,國衰子單,夜裡做夢我也感到恐懼,韓國傳到我手上,竟連一個兒子都沒有嗎……」姬安的眼裡有水霧蒙上,夷纓扶住他的手臂說,「積郁成疾,你還年輕,你是我的丈夫,頂天立地的男人,別人能成就的,你也一定能,像哀侯帝滅鄭,像昭侯帝鼎盛,你也一定能。」

  「你真這麼想?」姬安抬眼看她。

  夷纓握住他的雙手:「我自始仰望王!」

  十指交纏,這是另一類更為細膩的情愫,姬安的心像是被撥動的琴弦,兩道溫暖的軀體相擁,直至纏繞溫存,小屋外磅礴大雨,氣勢妖嬈,山澗水流濯濯,不安寂的夜晚,安寂的靈魂,這一刻互相慰藉的不僅僅是肌膚快樂,而是彼此心與心相貼。

  雨,狂的暴躁,暗茫茫的天地間,櫻花瓣橫飛……

  (三)

  嬴政躺在寢宮裡,連續兩天起不了身,也許是之前一個人站在柏樹下太久,受了風寒,也許過度的心躁,胸內積著淤血,他的體質偶有疾患,根源于趙國驛站三月暮的那場傾盆大雨,躺在床榻上,他額頭滾燙,腿腳卻倍感冰冷,趙高點了暖爐,太醫局裡煎了藥,嬴政依舊虛寒,神智時而混亂。

  一陣悶雷,嬴政驚醒,手下意識拽緊綢被,低啞的聲音叫:「點燈,快點燈……」

  趙高忙湊到他身邊,說:「已經是早晨!」

  嬴政皺起眉,下巴在微明光線裡輕顫,很長時間過去,他忽然又道:「為什麼讓我睡這裡,成蛟昨晚來了嗎?」趙高跪在竹踏上,「這裡是大王的蘄年宮,大王從登基起就睡在這裡。」

  「夷簡……在什麼地方?」

  「奴才這就去叫!」

  雎雍宮,夷簡正在走廊裡鑿陶俑,八尺高的身型,她不得不站在長凳上,半蹲著膝蓋,雕琢他濃密的長髮,她一根根從頭頂往下滑落,在發梢處綁上黑色緞帶,一絲不苟。

  趙高領一群宮人過來,走進小宮門,到臺階下,說:「鄭姑娘,大王要召見你。」夷簡頭也不抬,仿佛沒聽見,手裡熟練轉動鑿斧,趙高不禁提高了聲音,重複,「大王要召見你。」夷簡神情不動,置身事外。

  若從大殿裡走出來,對趙高說:「她這兩天除了鑿陶,什麼也不做。」

  趙高猶豫,對夷簡他不敢強迫,考慮片刻,他說:「大王染病,身子發熱,顫抖,已經兩天沒出過蘄年宮。」

  夷簡的手仔細捏出緞帶絲痕,與他,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形同陌路。

  隔天——

  嬴政依然高燒不退,咳出血來,太醫局惶恐,朝中大臣亦惶恐,自古以來短命的王相侯帝數不勝數,先王異人親政不過三年,王死朝換。軟榻上,太醫們褪去嬴政的黑色絲衫,膀臂腹,一道深長的傷口,未藥末鋪敷,血肉模糊,太醫大驚,問:「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的創口?太醫局裡沒有任何記錄?」

  趙高一行貼身伺候的宮人慌即跪下,戰戰兢兢的回答:「奴才們實在不知!」

  太醫令大人怒:「全都押下去,聽候宮裡掌事發落。」

  「大人,饒了小人吧,大人,大人……」

  一片嘈雜,趙高和幾個宮人被帶出蘄年宮,大王身軀,何等尊貴,手臂無端竟有尖利刀傷,不管何因,這都是死罪,伺候的疏忽,趙高雙腿癱軟,他做事向來謹慎細微,伺候大王多年從不出岔子,少年時還為大王挨過太后和呂丞相的板子。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屋簷,雎雍宮的走廊裡,夷簡蹲在巨大陶俑的腳下,鑿雕出它厚底緞履,雎雍宮裡太冷清,像一座死氣沉沉的冷宮,若從外面進來,到夷簡的身後,上下打量陶俑的身型,歎了口氣,說:「大王的病情加重了,今天吐了血,蘄年宮當差的宮人都抓到掌事處了。」

  夷簡不語,起身開始雕琢寬大的衣袖口。

  再隔天,用了藥,嬴政高燒略退,手腿不再顫抖,只是神智還時有不清,臂腹的深長刀口腫脹發炎,創口不愈,太醫令幾乎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藥,卻不見藥效,到了晚上,炎症的刀口又引起低燒昏迷,加上幾年前身體在暴雨裡受過大寒,至今到三四月份,他的關節骨都有寒氣作祟,或許是長期的失眠,這一覺,嬴政睡的太深,太沉。

  茫離裡,他喚:「娘,我們快走吧,秦國才是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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