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八四


  夷簡看見他額頭中間的皺眉,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扶他回蘄年宮,與其說扶,不如說沉默的跟著他走,人糾結是因為想的太多,子初,咸陽宮裡很寧靜,一座座石砌的宮燈蹲伏在長巷兩側,像卑躬的侍女,這樣冷清的咸陽宮,如果待一世,太漫長,有許許多多黑暗的角落,與人隔絕。

  到寢宮,尉繚突然迎上來,低聲說:「王,離石地震,已經半個多月有餘。」離石屬秦國偏遠西區,人口稀少貧窮,消息較封鎖。

  「波及多廣?」嬴政問。

  「深度大於百公里,死傷過千。」

  「令欽天監立即去離石,抑防震後瘟疫,傳韓非!」嬴政皺起眉。

  韓非到時,已經深夜丑時中,身穿寬大秦服,嬴政正在翻閱疆土志,見他進殿,道:「不必行禮,坐。」韓非便坦然在他對面一米外入坐。

  嬴政直言問:「你對地震懂多少?」

  韓非答:「關於地震,最早的記載是《竹書紀年》,距今一千多年的殷商帝乙三年,文公九年,襄公十六年,昭公十九年,哀公三年也都有記載,海水三歲一周流,波相搏,故地動,是自然現象。」

  嬴政點頭:「西周伯陽父認為陽伏不能出,陰迫不能蒸,於是有地震。」

  「可以這麼認為,地面活動劇烈,陰陽相撞,迫於力,無法從地面輸出。」

  「是否有辦法預見?」

  韓非搖頭:「地面博大,活動頻繁,倒是有些預兆,地震前夕,地下泉水翻花,升溫,變味,突升,突降,源泉枯竭或者噴湧,動物驚慌不安,逃竄,不進食,蛇蟻蟾蜍出洞,魚躍水面,久旱不雨或霪雨綿綿,黃霧四塞,日光晦暗,怪風狂起,六月冰雹。」

  ……

  夷簡坐在寢宮深處,間隔帷幔,她聽見韓非的聲音,談論地震,她只聽老人說過,地震預示天下或帝王禍福,是上天對人類的警告。

  接近寅時,韓非方才離開,經過永巷花圃長廊,竹地板下,昏沉沉的光線中,從韓非的袖口,一隻纖細的圓筒落進花圃叢中,那麼的不經意,走在前面的閹人似聽見輕微聲響,扭頭,看一眼空曠幽遠的長廊,韓非淡薄的依然沉著走路,閹人又回頭,繼續前行。

  待他們走遠,待永巷長廊恢復一貫的寂靜,一道嬌瘦的身影快速走過,悄無聲息的走下竹地板,循追藥制的氣味,在花叢中撿起那只細圓筒……

  (四)

  又是一夜未眠!

  夷簡還坐在暖榻旁,胡亂想著心事,天微微亮,燈滅,有宮女掀開帷帳,嬴政進來,看見她坐著,挑眉:「你可以先睡。」夷簡突然想起他白天說過的話,從今,要順從,下意識起身,回了句,「不敢!」

  夷簡個性使然,這樣強頭倔腦的回答,神色,仿若以前。嬴政有些錯愕,少頃,嘴角忍不住勾起,伸手在她額頭習慣一擊,輕道:「睡吧!」

  就是這一聲「不敢」讓嬴政積鬱了許久的心情豁然愉悅,夷簡反應過來,怔住。

  就在這時,昏暗的窗口角落,一條白點花蛇悄悄滑過,火紅的芯子吐在空氣裡,它一路向床榻遊走,速度疾馳,眼看就要撲向嬴政的後背,夷簡站嬴政對面,眼角倏地瞥見有異物一閃而逝,再張眼看時,它已經昂首躬身,蓄勢待攻。

  夷簡大吃一驚,猛的推開嬴政,什麼也來不及想,一把下去,抓住它扭曲的身體,它原本昂揚的扁平腦袋,齜裂的毒牙,驟然在她的手裡,一動不動,像突兀的進入冬眠,顯然它是認得她的……夷簡盯著它,記憶從一架古舊的築琴開始,它軟綿綿的躺在築匣內,是燕丹馴養的花點蛇,燕丹說過,讓它認她做主人……

  霎那,嬴政抽出短劍,「叱」的一聲,它斷成兩截……

  夷簡盯著手裡的半截花點毒蛇,另一段掉在地板上,作最後扭曲,一時間無數猜測在她腦裡浮現,它屬於燕丹,燕丹用毒,是打算暗殺秦王?而燕丹認識韓非,上一次是她托燕丹給韓非報平安,之前半夜,也唯有韓非進宮,莫非?夷簡不敢再想,也不敢說話,只捏著花點蛇的半截頸部,愣愣的抬頭。

  嬴政面色鐵青,上前攤開夷簡的手,半截蛇落到地上,血跡斑駁,嬴政用袖口擦乾她手掌的血跡,問:「有沒有被它的噬齒碰到?」夷簡搖頭。

  「它是罕見的白曼王蛇,一顆噬齒的毒液足夠二十萬隻倉鼠致死,半口茶時辰。」

  夷簡突然覺得恐懼,燕丹竟然豢養這樣劇毒無比的毒蛇,它就在古築裡,在她的房裡住過三年。如果不是正巧有她在,那麼眨眼工夫,他是不是也要……

  「來人!」嬴政喝,帳簾掀開,幾個宮女立即魚貫走進,看到地板上的蛇屍,大驚失色。

  「夷簡,你回雎雍宮。」他命。

  韓非的馬車還未行回太尉府,大秦的侍衛便迅速從後包抄圍上,馬車停止,嘈雜聲傳入車嬌內,韓非閉目,萬無一失的計劃,它一旦進宮,他應該死,他們算漏了什麼,這麼快就宣告失敗?韓國氣數真的將盡了嗎,還是太子丹的王蛇癖性出了問題。

  夷簡睡不著,她怕韓非出事,又不敢問嬴政,萬一他什麼也沒想,她倒多問,問出問題來,只好待在雎雍宮裡等,一直到中午,咸陽宮裡始終很安靜,若從外面過來,夷簡問她:「大王在什麼地方?」

  若說:「大王在蘄年宮裡就寢,還沒起身問政。」

  夷簡猜不出他心裡到底想什麼,只好對若說:「你幫我到宮門口看著,要是大王傳見韓公子韓非,你就告訴我。」

  若欣然應允。

  轉眼到傍晚,離宮門不遠的地牢,韓非一身白衣坐在地上,地牢一角鋪滿草屑,地牢牆面陰濕潮滑,常年見不到陽光,發出刺鼻的臭味,地牢裡囚犯不多,稀廖幾個,分散在各處,韓非料到秦王還會再見他。

  這時,地面牢門突然開,從上面逼進一點夕陽的餘暉,韓非抬眼,緩緩走進來的是同門李斯,韓非站起身相迎,李斯走到牢房外,兩人鐵欄相隔,李斯拍他的肩膀:「上午丞相說太尉韓非被大王抓捕,我真不信啊!」

  「秦王委你來問案?」韓非問。

  李斯不否認,也不點頭,說:「我們同在師傅門下學課,十年同窗,你叫我怎麼問的出口?」

  韓非:「你不必問,在下也沒打算掩蓋潛逃,昨夜我進宮是打算要他死,可惜出了差錯。」

  李斯眼裡一道異光閃過,環視四周,無人注目,李斯從懷裡掏出箭毒木粉,又說:「秦王剛才下了旨意,如果事情屬實,立即行斬刑,這是箭毒木粉,韓非,與其受刀斧之刑,殃及家人,不如自行了斷。」

  李斯言語在理,韓非接過藥末,心裡一抹悲涼,李斯想什麼,他瞭解,做什麼無所謂對錯。眼裡又浮現夷玉的身影,死前,她畏懼吧,如果不是韓王桓的進貢,他們至今該在新鄭淡定的活,怨誰,秦王,韓王,怨韓國的孱弱,怨他顧慮的永遠太多。

  箭毒木粉,見血封喉,粉末沾染傷口,血液凝固,吞食,心臟驟然停止跳動,黑暗的牢房,他白色的衣衫垂落地面,年輕的臉頰乾淨堅毅,仰口灌下半包的粉末,與夷玉的距離不禁更近一步,世上沒有不痛的死,青筋爆出,臉色青腫,毒汁聚集天庭……想再見一眼夷簡,力不從心了,夷簡,就像自己的孩子,從她五歲,看著她一步步大,長高,跟他去窯井裡藏西瓜,聽戲……

  (五)

  同時,若飛快的跑回雎雍宮,到夷簡面前,氣喘噓噓道:「不好了,宮門口的侍衛說公子韓非已經被大王抓捕進地牢了。」

  夷簡拔腿向蘄年宮跑,一路的宮女閹人也不攔她,知道她是大王寵倖的女人,不過尚未封賞,跑到蘄年宮,守在殿外的趙高終於一把拽住她,說:「大王正在休息,有什麼事明兒再說,行嗎?」趙高的態度客氣,夷簡搖頭,等到明天她怕來不及,就像那次二姐……

  趙高瞥了眼內殿,鬆手:「好了,好了,你進去吧,輕聲點。」

  夷簡進去,徑直到最深處的寢房,地上,兩截蛇屍不見,嬴政側臥在床榻上,雙眼微閉,夷簡走到榻旁,跪拜。知道她靠近,嬴政皺眉,張眼。

  四目對視,夷簡直言:「你抓了韓非?」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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