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八一


  從她十二歲起,他照顧她三年,三年,幾乎每晚她喜歡他捏拿按摩她的腿直到睡著,夏天,她一定要他扇風,受凍風寒,他為她拔過火罐。

  「夷簡,是我!」他開口。

  從溫熱的懷裡抬起頭,夷簡清醒,情緒趨平靜,只是眼睛好像疼,剛才吹進風的。映著窗口射進的一點亮光,燕丹到鋪板頭,點起煤油燈,燈燃的刹那,夷簡看見他堅削的臉頰,帶著冷天的涼意。

  盯著他,沉默半晌,夷簡才問:「你替我報過平安了?」

  他點頭,夷簡回鋪板上坐下,又問:「你,真名叫什麼?」

  「燕丹!」他答。

  平靜過後,精神覺得疲,夷簡頭靠在牆上,眼皮越來越重,燕丹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說:「男女成年,要婚嫁,夷簡,你父親給你許過親嗎?」夷簡搖頭。

  「想過我嗎?我們同床共枕過……」

  夷簡再次搖頭,那都不應該叫做同床共枕,她當他是伺候她的女人。

  燕丹眼角瞥過她左耳的血玉釘,當初他從咸陽宮裡逃到韓邊塞穰地,一路裝扮成築技女人,無意間看見這只玉釘,從小和嬴政一起在趙做人質,這只血玉石是那麼的面熟,他疑惑,也因此決定跟她,趁機避過秦軍的追捕,三年,他發現原來她跟他沒有任何關聯,血玉石不過相像而已,天下間珍寶原本盡相似吧,在韓鄭府一藏就是三年,然而回燕,做父王的卻不敢收留。

  「以後,不妨想想……不妨,想想!」這一句,他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

  夷簡睡著,燕丹坐到半夜,離開。

  (五)

  清早天麻麻亮時,夷簡起床,去河邊給師傅打水洗臉,山腳下的早晨,冷風颼颼的吹在皮膚上,針紮一樣,夷簡拎桶的手凍的通紅,指關節處生了個凍瘡點,暗紅色的,拎了水從河邊回到草棚,還要煮沸。臧師傅從木屋裡出來,丟給她一個小袋,夷簡打開,是一隻陶斧和兩柄鑿刀。

  「這是,給我的?」夷簡驚訝的問。

  「制陶,手要摸,今天開始你就給我打下手。」臧師傅話不多,說完繞到草棚外漱口洗臉。一群役夫從村口外簇擁著進來,為首的幾個人懷裡揣著銅盤,進村後,他們一邊敲盤一邊大聲叫起來,「大家都聽著,今天過年第一天,又逢咱們大王喜事,大王娶五國公主,所有人今天不用幹活,中午分肉……」

  他們再叫了什麼,夷簡一句也沒聽見,整個腦袋忽然都嗡嗡的,震盪著刺耳的銅盤敲打聲,拿起陶斧和鑿刀,夷簡到幾十丈遠的陶泥地,和土,加水,使勁攪動,這是粉砂粘土混合夾雜的陶土,顏色呈灰白色,是製作兵俑的根本。

  不知道是誰,到她身邊說:「你沒聽見嗎,今天不用幹活。」

  「今天不幹,明天有人替你幹嗎!」臧師傅過來,蹲下身,撚起幾粒陶土放在掌心細看,「再加水!」他道,夷簡照做,蒼白的混合物在她的鐵鍬下,盲目的翻滾,「動作利索些,下力氣,陶土要有粘性。」

  ……

  嬴政站在後花園裡,抬頭望王宮屋簷上的群鴿,趙高來報:「公子韓非請求見大王。」嬴政撒一把小米向半空,群鴿看見,立即蜂擁飛落,低頭啄米,片刻,米盡,鴿作鳥散,飛撲回屋簷,悠閒散步,「讓他進宮。」他求見,嬴政不意外。

  韓非疾步而來,嬴政掃一眼四周,問:「十二月的天,韓國有什麼花開?」

  「梅,淩寒獨開。」韓非鎮定氣息。

  「梅,香著花未……」

  「韓梅卻不如趙梅挺拔,傲嚴寒,冷霜降,趙梅香四裡,雪積枝頭,茫茫白色,一點粒紅。」

  「太妖冶!」嬴政斜眉。

  韓非彎身,深揖:「事到如今,韓國相當於大秦一郡,而趙國隨時與秦對抗,三者大王想滅韓,韓就真如大王相象那般容易滅亡嗎!趙國擴充軍隊,吸引了大批合縱之士,如果現在秦國把韓國給滅了,那會讓天下人看到一個什麼結果呢?秦國滅了自己的內臣,放過了自己的外賊,侍奉秦國最後的結果是被秦國滅掉,那麼誰將來還會跟秦國交好呢?天下的人都會選擇和趙國結盟。」

  「既然來了,寡人任你太尉。」

  太尉,僅次於丞相一職,和丞相一樣,可以自由出入宮廷,韓非身為韓國公子,這樣的身份讓嬴政忌諱,然而他的才識,尤其書著,確實令他敬重,話語之間,韓非愛國,他對韓國有深厚的感情,如果他不是韓公子,他不是秦王,也許他會成為他一世的摯交,如果是摯友,那麼他有太多的困惑,想求教於他。

  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門樓上,嬴政坐在長安君成蛟牌位前,為他滿滿斟上一鐏酒,倒光,替自己斟滿一樽,捏在手裡,一口喝盡,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進胸口,燃起一股燙火,酒樽見底,嬴政冷笑:「這麼好的酒,到底是被你喝了,還是落在了土裡?」

  又為他倒了一樽,青銅制的酒樽裡,酒香四溢,嬴政再次倒光,倒在他牌位前的地上,酒水慢慢的浸入大理石隙縫。

  想重新為自己滿上,眼角瞥見地上的白瓷壇,乾脆一把甩掉手裡的青銅三足樽,手提瓷壇,仰頭猛灌,來不及喘氣,酒濺在壇外,濺在地上,濺在嬴政的綢衫上……

  「夷簡,如果你退一步,退一步,寡人感激你……」

  再酒,再烈的灌進喉嚨裡,也了無滋味,他不是無情。

  趙高端著五位夫人的木牌冊靜站在石柱邊……

  第二十七章 生米熟飯

  (一)

  日子流走,到嬴政九年,春天。

  連續兩個多月,給臧師傅打下手的空隙,夷簡鑿出一個巨大的陶俑人形,沒有眼睛沒有嘴唇,它太高,足有八尺餘,安靜的佇立在草棚一角。

  臧師傅手裡的陶俑是位中年大兵,他說:「看過的人,一眼就要記在腦子裡。」夷簡看大兵的臉,好像看出它的心思,想家,或者想家裡的小兒子,想得嘴角的鬍子微微往上翹起,面頰上有長年風吹的厚繭,一雙細細的長眼盯向自己掛在腰上的布包,布包微隆。夷簡蹲在它胸前,低頭刻勒它戰甲上一塊塊光滑堅硬的石片。

  幹活太用心,以致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來人拍她的肩膀,夷簡回頭抬眼,卻看見一張認識的臉,是公子韓非府上的隨從,他指停在奴隸村口的一輛四輪馬車,說:「公子在馬車裡等你。」夷簡吃驚,放下鑿刀,跟他走向馬車,竹簾掀開,韓非居中而坐,穿著暗紅色秦國官服,夷簡皺眉,「你怎麼在?」上車,在他對面坐定,韓非的臉上帶著笑意。

  「打聽你發落到這裡,」韓非從腿邊拿出厚厚一個布裹,「看你,又黑又瘦,你三姐要是看見了,恐怕都不敢再認。」

  「你回過韓了嗎?」夷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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