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七九


  呂准怕王賁,更怕他的父親王翦,什麼話也不敢回,匆忙帶著他的若百兵卒離開,遣送客卿的責任交到王賁的手裡,王賁看一眼夷簡手裡帶血的長簪,說:「在大秦,殺人要償命,我帶你回咸陽。」

  夷簡點頭。

  李斯開口:「在下昨晚寫了一篇《諫逐客令書》,是期望大王能取消逐客令,能否請少將軍傳給大王?」王賁面有猶豫,「大王這幾日情緒暴躁,連繚都尉都不得見,我能替你傳上去,卻不見得能令大王收回成命。」

  李斯皺眉:「我正希望由繚都尉親自面呈。」

  「很難說服!」王賁搖頭,「繚都尉只受命大王,少與臣子接觸。」

  夷簡突兀的說:「我去吧,既然這裡的人都不想走。」反正還是要回咸陽。

  所有人都扭頭看她,驚詫……公子韓非轉身回官道上,找到自己的馬車,叫車夫準備掉轉方向,夷簡跟著跑過去,車轎旁,兩人對視。

  「你回韓吧,現在的咸陽城,你進不去了,王將軍帶我去宮裡,不會有事,秦王不會殺我,真的,你應該感覺到,他不可能會……為難我,你要是跟著我,我還得想辦法保護你,你回韓吧,不然要是秦王召回逐客令,你又走不了了。」

  韓非沉默許久,才說:「我在驪山等你一起回韓。」

  夷簡搖頭:「其實我並不太想回去,父親還在涇陽縣,從一開始入秦,我就打算努力的做一個匠人,學工程做水利,在秦國可以一展抱負,你回韓吧,看看我娘,還有我三姐和三姐夫,過幾天我向你報平安。」

  ……

  (六)

  又回咸陽宮了,帶著李斯的《諫逐客令書》,王賁進蘄年宮面見秦王,夷簡等在寢宮門外,幾丈之遠,夷簡聽見王賁報:「……有侍衛犯奸客卿女眷,鄭國的兒子鄭夷簡殺了一名大秦侍衛……」

  夷簡想,他會是怎麼一種反應呢,她看不見,也想不出,只一小會,她便聽見閹人叫:「傳鄭夷簡——」

  聲音很高,很細,讓她的心無法平靜,一步步走進去,熟悉的蘄年宮,低頭走到王賁的位置,她跪拜,離他不過二十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到他均勻的呼吸,透明的竹席板地面上倒映出他的影子。

  嬴政看她,嘴角微微揚起,突然說:「王賁,你看她是男人嗎?」

  王賁一愣,回答:「他是水匠鄭國的兒子!」

  「咸陽宮裡的宮女都知道她是女人!」嬴政指尖輕輕敲擊案桌,王賁震驚,不敢置信的瞪著鄭夷簡。夷簡從袖口裡抽出李斯的書諫,呈上,說:「我替客卿李斯向大王遞《諫逐客令書》,請大王過目。」

  嬴政不動聲色的擺手,趙高連忙小跑幾步,接過書諫。

  厚厚一卷的書諫,嬴政從頭閱過,眉頭越皺越深,李斯的諫書,好比韓非治國之道的詮釋,先後例舉百里奚、蹇叔、商鞅、張儀……這些曾經幫助大秦建立豐功偉業的客卿,這位李斯,他是深諳心術的,他的諫書順情入機,動言中務,且鋪張揚厲,委婉善諷,嬴政驚歎,的確,泰山不排斥泥土,才能堆積的高大;河海不挑剔細小的溪流,才變得深廣;而成就王業的人不拋棄民眾,才能盛德。土地不分東西南北,百姓不論異國它邦,天地鬼神降賜福運,這是五帝、三王無可匹敵的緣故。卻拋棄百姓使之去幫助敵國,拒絕賓客使之去事奉諸侯,使天下的賢士退卻而不敢西進,裹足止步不入秦國……

  嬴政下逐客令,多少有些憤怒的意氣,此刻夷簡人跪在眼前,再看李斯的這篇《諫逐客令書》,他的頭腦異常清醒,他要的是天下,是天下能輔助他的賢能,是帝王之業,合上書諫,嬴政眯眼命道:「傳令,除逐客令,所有客卿官復原職,帶李斯見寡人。」

  ……

  王賁離開,嬴政站起身,走到夷簡面前。

  「寡人說過的話通常不重複第二次!」他道,「現在寡人再問你,你要留在寡人身邊嗎?」

  夷簡垂著眼瞼,不語,他沉重的語氣讓她的心裡陣陣泛酸。

  她的沉默對嬴政來說,便是拒絕,嬴政何其氣傲,表情瞬間換成慣有的肅穆:「鄭夷簡,從今以後,寡人就賜你做一個真正的男人,終生為匠。」

  這是她在秦國殺侍衛的發配吧,夷簡抬頭,一動不動的看他,從下往上,高高的仰視,從一開始,他就這麼的高高在上,她幾乎匍匐在他的腳邊。

  一聲細響,一隻暗紅色玉石在她眼前滑落,掉在地板上,夷簡的視線跟過,驚詫,暗紅色的血玉石,他送給她的最珍貴的記憶,傾盆大雨中,他坐在驛站牆角裡……撿起這只通透的血玉石,夷簡戴上左耳,眼眶不可控制的濕潤,想什麼,或者剩下的人生到底要怎樣過,找不到方向……

  第二十六章 奴隸村

  (一)

  李斯見秦王。

  李斯說:「大秦三十多位國君,六百多年基業,已經足夠強大,無國敢於匹敵,得時無怠,不讓六國得以緩存,兼併先滅韓,可以恫嚇東方其他諸國,有利大秦稱霸天下。」

  秦王封李斯長史。

  龐然的驪山脊縱橫千里,在臨潼縣以東,距離陵墓穀底約六十千米的山腳,是一座奴隸村,有幾十位工匠攜同上百的奴隸整日整夜的雕刻陶俑,地上到處是土黃的陶泥,若干不成形的真人馬俑歪在一邊,一處處竹木搭成的草棚下坐滿了窯夫,遠處窯洞有濃煙翻騰,也有冶金的技戶,圍靠在火爐邊,裸露出半身粗壯的手臂。

  夷簡被帶到一個中年工匠面前,送她的秦官吏說:「以後你就跟他,好好學制陶,大王要鑄的是千軍萬馬,學好了,也夠你一輩子的生計。」

  中年工匠半蹲著膝蓋,他手下的兵俑足有六尺高,強壯的身體穿著秦國戰甲,手背依稀可見提劍的經脈。夷簡向中年工匠行禮,工匠點頭,示意她坐在一旁仔細看,夷簡便攏起長棉衣,盤腿在一塊木板上坐定。工匠雕刻的戰甲銅片栩栩如生,夷簡注視它的臉,略寬的下巴,厚厚的嘴唇,很年輕,只是雙眼,看起來不太對,似乎少了些什麼。

  太陽漸漸西落,工匠的手終於挪到它的雙眼,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夷簡講解,他忽然開口:「人的元神,都寄存在一雙眼裡,他死的時候,是第一次上戰場,眼神裡不知道畏懼……」

  夷簡震驚:「他,是真有的嗎?」

  工匠點頭:「每一個兵俑,都是在戰場上死去的元神。」夷簡再看它,中年工匠的雕刻刀下,深深幾筆,它微揚的眼角竟透出一種茫然無措的勇敢,也許他是料不到自己會死的。大概是完工了,雕完眼神,工匠又轉身到它的身後,在它的肩胛處刻上印章「宮臧」,完了他漸漸後退,邊退邊細緻觀察這個六尺高的兵俑,待退到草棚裡,他忽然側身躺下,躺在身後的麥秸稈上,閉目。

  夷簡急忙站起身跑過去,坐在工匠身邊的窯工笑說:「他做這個兵陶,用了四十天,今晚總算能好好睡一宿。」

  夷簡問:「他是叫宮臧嗎?」

  「他名臧,宮是大秦燒造磚瓦官署的代。」

  「那臧師傅,他今晚就睡在草棚裡?要睡到什麼時候?」

  「他睡覺是什麼人也喊不動的了!」窯工指不遠處的木屋,「屋子裡有棉被。」夷簡「哦」的應了聲,奔到木屋子裡取回兩床厚棉被為他蓋嚴。

  快要新年,這本來是一年裡最寒的天氣,然而雜草叢裡,嫩黃的迎春花開了,看不見葉子,一簇一簇的幼嫩花瓣,悄悄發出怪異的清香,那麼的不起眼,不引人注目,夷簡盯著它們,想起韓非,他一定還等在驪山,她該想辦法向他先道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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