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繾綣(42)_苗細紗

四二

　　「你做什麼！」

　　低低的一句，夷簡問得茫然，眼淚卻在觸及二姐的一刹那溢出眼眶，直到完全氾濫，雙腿不由自主地向床榻邊靠近，眼前朦朧的畫面叫她看得心裡很酸，很恐懼。到他們面前，她下意識地伸手，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而後，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床榻上的二姐。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到二姐的額頭上，流進她漆黑的頭髮裡，最終，落到絲綢的薄被上，濕了一片……這一刻，夷簡的腦海裡徹底昏暗。

　　在夷簡出聲的同時，夷玉驚懼地睜開雙眼，一塵不變的表情驀然變色，嘴唇微微張著，卻說不出話。當夷簡的整個身體傾蓋而來，夷玉的雙手立即緊緊地握住了妹妹的手，彼此的手心竟都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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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欲望的渴求，在被推離的霎時，凍結。

　　面對這猝不及防的一幕，成蛟的理智從愕然中清醒。眼前兩個相偎相依的身體，彼此用力地擁抱，十指交疊，躺在床榻上，他第一次看見了她不同於冷漠之外的糾結，看到了她隱藏在眼底深處的水霧。

　　虐奪，懊惱，悔恨，周而復始……

　　成蛟起身，表情扭曲地下榻，白色綢衣的緞帶鬆開在一邊，露出了他緊實的胸膛，以及修長的雙腿。成蛟落單地走出寢房，半空中的走廊虛幻得不真實，他不想再回頭看一眼——床榻上的兩個人如此的神似，如此的貼近。

　　他今夜，不想問……

　　男人，女人，一起交媾，夷簡曾經在《雌雄陰陽術》裡翻閱過記載，她懂。

　　待二殿下成蛟離開，屋子裡一片寧寂，夷簡平靜下來，心裡的那股震撼惶然也跟著漸漸退散。夷簡從二姐的頸窩裡抬起頭，慢慢坐起身，可是又瞥見她幾乎一絲不掛的身體，夷簡慌張地拽過一邊的薄被，蓋在二姐的身上。

　　「我替你……拿衣服！」

　　「夷簡！」夷玉拽住她的手臂，「你……為什麼在這裡？」

　　「二姐！」夷簡坐到床畔上，聲音聽起來有點哽咽，「我跟父親一起來咸陽，韓王要父親替秦國修建水渠，到咸陽後父親去了驪山，我就一直在找你。」

　　「又是韓王！」夷玉蹙起眉心，亦從床上坐起，薄薄的被子被拉至胳臂下，「夷簡，韓王無能，替秦國修建水渠不會這麼簡單。如果可以，叫父親帶你離開吧，和你的母親一起去趙國。」如今的格局，也只有趙國能與大秦抗衡，而且趙國有夷姬照應。

　　夷簡搖頭，說：「修建水渠，對秦國始終都有大利，我和父親留在秦國都會安全，只是……二姐，我不想讓你繼續在這裡……」剛才的一幕，在夷簡的腦海裡實在太過沉重，很難受。

　　「對我來說，在哪兒都是一樣！」

　　「是秦王把你賜給了成蛟？」

　　「不是！」出乎夷簡的意料，對於她的提問，夷玉竟然淡然搖頭，輕道，「我從來就沒見過秦王。三年前，在咸陽城外的官道上，我就被成蛟擅自押留，帶到了這裡。」

　　「這麼說，秦王根本就不知道你！」夷簡驚呼，而且成蛟不經過秦王的允許，就私自如此對待韓國進獻給秦王的美人，「二姐，我帶你走，既然不在王宮，既然不是秦王的女人，那麼逃出去，離開這裡就並不艱難，一定能尋到機會。」

　　夷簡突然激動起來，是啊，帶二姐逃開這裡，一定會有辦法。讓她與韓非，一起離開秦國，去六國，隨便哪裡，而秦王從來就不知道韓國送來的美人鄭夷玉，那麼自然就不會遷怒于韓國。

　　夷簡，如是想著。

　　第十五章三年前的俘獲

　　（一）

　　那是一段三年前的往事——

　　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

　　三年前的四月初，和煦的風，從空曠的湖邊溜進人們居住的屋子，悄無聲息地矜蕩起暮春的涼爽。韓國進獻秦王的貢品隊伍在狹長的道路上行駛，一路的塵土被車輪高高揚起，遠遠地拋向後面，像是細雨中看景的迷蒙。鄭夷玉坐的馬車跟在隊伍中央，兩側是護行的韓宮侍衛。

　　離開的時候是那麼倉促。

　　韓王是怕鄭國反悔吧，或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也或者他就是迫切地想要看到西施迷惑吳王夫差之後的結局，當鄭國將二女兒夷玉送進王宮，韓王驚喜得目瞪口呆，立即命人帶她去偏殿沐浴更衣。

　　對著鄭國，韓王讚歎道：「怪不得鄭卿的女兒能夠名揚整個新鄭城，你的女兒的確美，這樣的美人，到秦國又怎麼會得不到秦王的寵愛？鄭卿你放心，你的另一個女兒，叫夷纓吧，孤家一定不會虧待她，孤家這就替她擇日與太子成親！」

　　「王！」鄭國頹然，「臣的大女兒夷姬才去趙國不久，夷玉又……要去秦國，現在趙國正奮力抵抗秦國的攻打，夷纓與太子殿下的婚事懇請王上還是先緩一緩吧。」

　　夷玉換上的是宮裡的王親女子才該穿的繁縟厚服，長長的裙擺直拖曳到腳底，柔順的髮絲被層層綰起，華麗的黃金珠釵垂落在額頭兩側。

　　沒有片刻的停留，打扮完畢，韓王逕自讓她坐進了馳往大秦的馬車，鄭國遙遙注視著女兒，心中百感交集，彙聚到最後一點，那是對夷玉的深深虧欠……坐在車內，隔著薄薄一層布簾，夷玉看見身後王宮的門前父親帶著蒼白的表情，站立在暗紅色宮牆下，她似乎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他大約也想留給她一些細緻關愛的囑託……

　　這樣也好，離開的倉促，卻乾脆。沒有多餘的心思牽掛或是惆悵。

　　馬車在泥道上顛簸著，關於親人們的記憶在夷玉腦裡飛速跳躍，始終待她客氣卻保持一份距離的夷姬，更多的時候僅僅是將她看成鄭府的一個遠房親戚；夷纓，她無論是樣貌還是個性，都更多地遺傳自鄭夫人；和她最親的是小妹夷簡，她可以看得出夷簡對她幾乎是從心底的迷戀，甚至是崇敬，不經意的相處，她總是能捕捉到夷簡孜孜不倦的目光追隨……

　　還有，韓非！

　　有夷簡的地方，就有韓非。他是一個智慧耀眼的男人，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行成於思，毀於惰，業精於勤，荒於嬉，勝而不驕，敗而不怨，民之性，饑而求食，勞而求快，苦則求樂，辱則求榮，生則計利，死則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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