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繾綣(32)_苗細紗

三二

　　被她瞪著，夷簡突然覺得汗顏，急忙說：「我，對不起，我……替你擦乾淨……」不想，她卻擺手，說，「算了，你快出來。」

　　「哦！」夷簡走出來，回到門口站定，又說，「這裡是你住的地方嗎？我就是想躲躲雨，等雨停了，我馬上就走。」

　　「不是！」那女子放下手裡的竹傘，從門邊上取出一塊深色幹布，開始擦拭地上的水漬。

　　「那這裡是誰住的地方？院子裡，都長滿了草。」

　　「你很想知道嗎？」那宮女低頭，也不看她。

　　夷簡忍不住笑，回答：「其實也不是特別想知道，只是有點兒好奇。」順便說說話，打發雨天裡的冷清情緒。

　　「你是哪宮的？」她終於抬頭。

　　「呃，朝邕宮。」夷簡也就知道這個宮名。

　　「新進的？」

　　「嗯。」

　　「這裡，是以前囚禁太子丹的偏殿。」

　　「太子丹？」夷簡皺眉，不認識。

　　「大燕的太子，從很小的時候，就在王宮裡做人質。」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淡，像是掠過湖面的微風，輕輕地，靠近人的心裡。夷簡突然想到，若在這龐大的秦宮裡尋找二姐，多認識一個宮人，或許能有不少幫助，便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對了，我叫鄭夷簡。」

　　「式妋！」她答。

　　（二）

　　細聲說出自己的名字後，她開始專心地擦拭地面，夷簡看她低頭的側影，也並不貿然問她是否知道秦王身邊的女人們，就這樣持續片刻，待她整理完整個內室，她走到屋外，逕自拿起門後邊的竹傘。

　　她再次開口，「別再進去弄濕了地，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別忘了把小宮門帶上。」

　　「哦！」夷簡答應。

　　她撐傘離開，綠色裙擺在雨風裡擺動，長長的黑髮由暗紅的絲帶纏繞著，盤束在後腦下側，走起路來，紅色的絲帶便跟著她的步子一搖一擺，夷簡站在走廊裡有些無趣，她其實倒寧願多來幾個宮人，跟她胡亂地說說話。

　　半晌，暴雨終停，不過陰沉的天空中，烏雲依舊壓倒性地佔據了大半的空間，趁這間隙，夷簡立即沖下荒草蔓生的院子，踩著石頭小路出了宮門，再沿著昨天一路過來的窄道向那座尚算華貴的寢宮跑，幸好之前她特意記了路，否則東轉西拐，很容易就辨不清方向。

　　幾個時辰後——

　　終於到達，這一次，夷簡遠遠地就注意了宮門頂樓的匾額，曰「雎雍宮」，小宮門口仍舊有幾個宮娥和閹人，這讓夷簡還有些緊張，刻意放緩了腳步，慢吞吞地踱進宮內，經過他們身旁，竟還是一如昨天情形，他們見她好似透明的。

　　回到內殿，夷簡迅速脫了渾身的濕衣，換上自己的那套男衫，而後一骨碌趴倒向那張柔軟的床榻。

　　恍如做夢啊！

　　此時，咸陽宮前殿，鄭國正被人馬不停蹄地從驪山直接帶了進宮，於他有些不敢置信，本以為能直接面見到秦王，也至少要在一年半載之後，看來，農業的發展、糧食的收成，在秦王的眼裡遠比他預料中的重要，這就好。

　　六國官員覲見秦王，之間的距離是五十丈，遠隔著數百層冰冷的石階，以及石梯下巨大寬闊的方池。秦王，高高在上地居坐在大殿正中央，遙遠得看不清他的尊容，只隱隱看到，是一道異常高大的身影。

　　鄭國跪拜，大聲道：「韓冬官司空鄭國，殿下迎覲。」

　　嬴政眯眼，注視他少頃，問：「這幾年，韓國有否旱期？」

　　「有！」鄭國點頭，「韓地處涇水中段，和大秦一樣，不僅時常乾旱，還會遭遇涇洛兩河氾濫，洪水侵灌。」

　　「糧食收成如何？」

　　「自給自足，農民每年上繳五成賦稅，仍有剩餘，剩餘的可以向六國百姓高價兜賣。」

　　「何因？」

　　「植樹綠被，禁止砍伐，開鑿水渠灌溉，汛期儲存過量的洪水，用於旱期灌溉農田。」

　　嬴政沉思片刻，又問：「讓整個大秦的糧食能夠完全自足，百姓們不再向六國購買，你，需要多久？」

　　「十年，大王！」鄭國回答，「大秦地廣土薄，開鑿一條如此巨大的工程，除了要徵用大量的苦力，還需要漫長的時日。」

　　十年！

　　對於大秦後世的基業，並不漫長。

　　「寡人給你兩年時間！」嬴政再次眯眼，沉聲說道，「在西方涇河源頭開鑿，兩年之後，若是涇陽縣內的糧食收成沒有任何起色，那麼你，滅三族。」

　　「謝大王！」鄭國高呼，然而額頭卻不覺有了細汗，讓他覺到驚恐的，並非自己的性命，而是他時時牽掛的親人們。

　　（三）

　　傍晚——

　　雎雍宮內，夷簡原懶散地趴在床榻上已經睡熟，但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似乎魚貫進入內殿，就在她還迷糊不清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道震驚的大喝，「你是什麼人，竟然躺在雎雍宮的寢床上，後宮裡豈能有你這樣的男子，你吃了豹子膽嗎？」

　　下一刻，腿上猛然一重，顯然，她被人踢了。

　　一腳被人踢醒，夷簡一驚，下意識從軟榻上爬起，揉了揉被踢到的小腿，環眼看四周，不知從何時起，內殿裡竟站了一大群身穿青色宮服的宮人，而直接面對她，此刻正一臉怒容的，明顯也是剛才將她踢醒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閹官，從他的神情能看出來，像是後宮裡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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