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繾綣(13)_苗細紗

一三

　　（五）

　　夷纓大婚。

　　夷簡一身嫩黃色寬袖長服，襟口是暗紅色的絲帛，頭戴喜幘，腰束抜綸，系有紅絲旒珠，腳是青履，褐、純博寸，這樣一身華貴裝扮，連鄭府的下人們看了都不禁嘖嘖讚歎，說如今的四小姐無論怎樣看著，都像極一位漂亮的公子。

　　到三姐寢房，屋子裡早已聚集了一幫子的親戚女眷，看到夷簡進來，大概是她的出現太過醒目，原本嬉笑吵鬧的新房竟倏然安靜，突兀的鴉雀無聲，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門口的夷簡。

　　「哈哈哈……看到本公子的俊俏打扮，你們都驚呆了？」夷簡大笑，如今這樣的吉利時刻，她自然要多說笑語，多引笑聲，好給三姐的大日子再增加些喜慶的兆頭。

　　果然，她的話畢，偌大的寢房裡，立即爆發一陣哄笑。

　　有某位遠房嬸嬸回答：「咦？是不是我眼拙，我怎麼沒瞧見一位俊俏的公子？」

　　又一陣笑聲，房內即刻恢復之前的熱鬧。

　　夷簡溜到三姐床前，此刻的三姐著紅妝，披霞帔，頭上還遮著繡鳳的蓋頭，這表示三姐從今的身份，尊貴雍容，連父母見了面，也要行屈禮。含笑喚了聲「三姐」，夷簡連忙彎腰，迅速伸手探進三姐背後的絲被，不想，還沒摸到被裡的「壓榻錢」，手就被人攔下，給拽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夷簡叫，「怎麼就把我拽出來了，還沒摸到呢！」

　　「幸好還沒摸到！」站在榻前的喜婆笑道，「女人不能摸，不作興！」

　　「我這會兒不是男人嘛！」夷簡跺腳。

　　「我可沒承認，」喜婆撇嘴，完了還問周圍女眷們，「你們有誰承認鄭府四小姐是個男人？」

　　「沒有！」大夥再笑。

　　「不過夷簡，你這身裝扮，唬唬外人也還行，倒真有幾分公子的模樣，到底也穿了近三年吧？」總算有人說了公道話，夷簡滿足地咧嘴。就在這時，一直在外忙碌的鄭夫人喜意盈盈地進來，跟周圍女眷寒暄幾句，就到了夷纓面前。

　　伸手，像每一位母親都會做的，她輕輕理了理女兒的衣襟，此時此刻雖然真心替女兒高興，然而眼睛裡，卻在不知不覺中漾出淚花，扶起女兒，她開口，說：「夷纓，該起身了，太子殿下已經候在門外。」

　　夷纓掀開蓋頭一角，屈膝在榻前跪下，道別道：「多謝母親對女兒的養育之恩，女兒嫁人後，一定謹記母親之前的教誨……娘，要注意身體……」

　　同樣的淚水，在夷纓的眼眶裡打轉。

　　夷簡看得有些難受，忙過去，一把抓住三姐的手，說：「王宮不遠，你以後一定要多回來。還有，我還沒見過太子姐夫，以後，你也要多帶他過來……」

　　「嗯！」夷纓答應。

　　喜婆攙著夷纓的手，慢慢走出寢房，經過走廊，走出庭院，在一路的歡呼聲中，走到鄭府的褐紅色大門前，夷簡則和母親一道，跟在她們身後。

　　而太子殿下已站在門前，玄衣纁裳，身姿挺拔，只是臉頰瘦削，面色有些微白，看起來多些陰性的柔美。第一次看見他，夷簡不免激動，不僅因為他是高貴的太子，更因為他現在是夷簡的姐夫了。

　　今日的新鄭城，太熱鬧。

　　鄭國迎在門側，雙手作揖，一絲不動，屬於夏天的風，微微吹動著他的袖口。太子經過，只微一點頭。越過鄭國，他接過夷纓的手，將她慢慢扶入宮裡迎親的鳳喜花轎。

　　那一刻，夷簡激動，只是激動的同時，盯著太子，夷簡忍不住嘀咕：「太子大婚，為何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總該要高興的吧！

　　（六）

　　三姐離開，出閣，一路等候圍聚的百姓們也跟著離開，隨太子的隊伍漸漸向城中前行，於是漫天的鑼鼓聲、喧鬧聲、歡呼聲離鄭府的褐紅色大門越來越遠，盯著逐漸遠去消失的人影，家裡的客親們轉身回府內，開始準備宴席。

　　門外一下子冷清下來，鄭國慢悠悠地轉身，凝視身後的兩位女人。被他盯得不自在，鄭夫人笑起來，說：「老爺，你這又是因為嫁了女兒難受了？」

　　被夫人這麼一說，鄭國也露出難得的笑容，只是這抹笑容，在他的嘴角，停留得太短，歎了口氣，他終於說道：「夫人，王下了命令，命我去秦國。」

　　「啊？」鄭夫人驚呼，夷簡也驚訝。

　　「去秦國，說服秦王興建水利，」鄭國補充，「以發揚我們韓國領先的水利工技。」

　　「哦，是不是父親你以前說過的，秦國地廣物博，但是黃河氾濫，又不懂得治水建溝渠，存在著很大隱患？」夷簡想起，但又有些疑惑，問，「但是，王為什麼要命你去幫助秦國人呢？」

　　「韓王的意思，要與周圍大國交好。」

　　「老爺，那秦國人天性兇殘，秦王是什麼樣的個性，咱們也不知道……」

　　「夫人哪，不用擔心，天下七國，原本同宗同室，何況這次去秦，是與秦國交好，幫秦國解決水利灌溉隱患，自然不會有礙……對了，夷簡，你回去收拾，明早跟父親一起出秦。」

　　「哦！」

　　夷簡點頭，雖然意外，然而跟父親一道去，她自然願意，何況去秦，說不準還能看見二姐和韓非呢！當然，她也有一點擔心和畏懼，從來對秦的認識都是從周圍人的口裡聽得，尤其那場駭人聽聞的長平之戰……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無論怎麼說，秦國的百姓也該跟他們一樣，只是普通的人吧！

　　夜深人靜，即將遠行，加上天氣還是悶熱，夷簡躺在床上睡不著，若是以前，燕一定會替她扇風，直扇到她睡著為止。不過算了，那人竟然是個真真正正的男人，那麼燕這個名字，一定是胡謅，想來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取「燕」這樣的名字。

　　正胡亂想著心事，門邊突然傳來幾道輕輕的叩門聲。

　　大熱天的，為了通風，門並未關上，而且三更半夜的，這會兒聽到叩門聲，夷簡倏地從床上坐起，扭頭看向門口，這一看，乖乖，差點暈倒！就說了大半夜的，不能胡亂想起某個人，不然就像現在一樣，他突然笑著出現在房內。

　　夷簡對著燕驚叫道：「你怎麼進府的？」

　　「小姐，應門的認識我，」他逕自走進來，在離夷簡不遠的桌前坐下，「我想過啦，那天離開得實在太匆忙，畢竟小姐你收留了我三年多，以我們這三年的關係，我卻都沒好好地向小姐你道別，所以走了幾天，又乾脆折回來了。」

　　「我們是什麼關係了？」夷簡哼道，「再說，誰要你道別！」

　　「小姐——」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