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繾綣(6)_苗細紗

六

　　「秦國日益強大，而我們韓國，卻像是在風雨裡飄搖的危樓，搖搖欲墜。一旦趙國失勢，被秦軍攻下，那麼韓國就只能跟著……」最後幾個字，韓王沒再說出口，如今的韓，已經真的危如累卵。

　　「秦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先朝的六君主，個個謹慎治國，雖然莊襄王荒淫昏庸，不過也只活了三年。」

　　「姬安，你的意思？」韓王不解。

　　「夏有妹喜，商有妲己殃國，周有褒姒戲烽火，勾踐還用西施滅了吳，所以自古以來，都有荒淫滅國的道理。父王可以學勾踐，臥薪嚐膽，並在韓挑選美人，隨貢品一道，送給秦國少王。」

　　「但是，什麼樣的美人能擔此重任？」

　　「父王，在新鄭城內，人人都知道鄭國的女兒……」

　　「哦，」不等姬安說完，韓王就下意識地打斷了他，「鄭卿的女兒父王自然是知道，她的美貌溫柔非普通女子能及，只是父王已經把她獻婚給了趙國李牧。」

　　「兒臣說的是司空大人另外的女兒。」

　　「鄭卿還有另外的女兒？」韓王驚訝。

　　姬安淡淡地點點頭，不再說話，幽遠的眸子裡有著無奈，有著孤寂。如果可能，他絕不想用一個無辜的女人，去承擔一個國家遙不可測的、未知的命運。天，漸漸暖了起來，夜空蒼茫的穹廬，偶有繁星閃過。

　　自古歷史中，就有這樣一些女子，她們一如不間斷出現的彗星，驀然間滑過天際，光芒四射，但也驀然間血落如雨，倉促中結束自己的生命，宇宙又恢復沉寂。

　　同一個清幽的深夜，月光下一輛馬車在新鄭城內的寬道上穩步馳走，馬車後面跟著兩名策馬護衛，看似風塵僕僕。的確，從趙國邯鄲到韓國新鄭，從三月中到三月末，一路的氣候在急劇地變化，連續十多日的路途顛簸，夷簡和夷纓早已累得渾身酸脹。

　　原本在進入新鄭城前，可以先找家客棧休息一晚，好隔天晌午到府，然夷簡夷纓兩人都歸家心切，不願再做任何停留，於是趁夜趕路。這會兒兩人正坐在車內，背靠著布簾，將就著歇息。

　　而被夷簡收留的貼身奴婢，叫燕的女人，則坐在前面馬夫的身邊，完全無視路上的顛簸搖晃，還能夠坦然入睡，頭還會不時地撞到馬夫硬朗的肩頭，惹得馬夫大伯連連搖頭歎氣。

　　（二）

　　黑幕在指縫間流逝，接近寅時，天空已經泛出一點銀白，熬到這個時辰，駕車的馬夫和後面的兩名護衛也都已筋疲力盡。好在這次行程的最終目的地終於近在咫尺，當懸掛著紅色燈籠的「鄭府」赫然出現於眼前——

　　連素來持重的車夫也忍不住高高昂起頭，放開喉嚨，「籲」的一聲長喝，疲累的聲音中又帶著一絲突然卸掉重擔的輕鬆，馬車應聲止步，停落在褐紅色的門前。

　　一直在恍惚中假寐的夷簡聽到這一聲長喝，腦袋頓時一個激靈，睜開眼就立即掀開一邊的布簾，向外面問道：「到了？」

　　「到了，到了，到府上了。」車夫噙著笑意回答。

　　呃，終於到了，看到自家大門的鄭夷簡連忙推了推身邊的三姐，也不等她回應，便逕自跳下馬車，動作裡有著一些迫不及待的雀躍。下車後看見仍坐在前面的女人，她忙叫道：「燕，還不快去叫門。」

　　「哦！」叫燕的揉了揉眼，慢吞吞地下車，又慢吞吞地走到褐紅色門前，咚咚咚地叩了幾下。

　　「一會兒叫他們輕點，別吵著爹娘。」夷纓下車後不忘囑咐。

　　片刻，門開，從裡面探出半顆腦袋，是負責應門的老叟，看見候在外面的兩位小姐，他立即敞開整扇大門，恭敬地招呼一聲，正要轉身回去通報，夷纓連忙叫住他，交代道：「你先帶駕車大伯和兩位大哥去偏房休息，司空大人和夫人那兒你不用特意去通報。」

　　「三姐，那我們現在不去向爹娘道安嗎？」夷簡問。

　　「現在才什麼時辰，到了早上再去。」

　　好吧，早上去就早上去。這會兒還是寅時，天微微有些亮意，整座鄭府還沉浸在睡眠之中，很靜。一路走到中堂，在回廊裡三姐向東、夷簡向西，走向兩個不同方向的寢房，也僅是平淡地各自向前邁步。

　　「挺有意思！」

　　到寢房門口，一直默不作聲的燕突然開口，夷簡扭頭，不解地問：「什麼挺有意思？」

　　「哦，是剛才，我站在你們兩姐妹身後，看著你們分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的背影，挺有意思。」

　　「有什麼有意思的，你真多事，過來，替我捏捏腿，酸死了。」進屋後，夷簡到躺椅上趴下，不想燕卻苦起一張臉，說：「小姐，奴婢我幾乎一夜沒睡。」

　　「你不是說了要做牛做馬地伺候我嗎？」

　　「唉，那也要有力氣啊！等明天吧，明天我再做牛做馬地伺候小姐你。」說著，她放下手裡的古築和包袱，自己卻逕自爬到夷簡的香榻上。

　　盯著她，夷簡下意識地皺眉，皺眉，再皺眉，皺到不能再皺，終於忍無可忍，一拍大腿，倏地從躺椅上站起，指著她說：「燕，你給我下來。」

　　「小姐，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你看你啊，不僅人長得不好看，聲音不好聽，連腦袋也不機靈。」夷簡惱道。

　　「小姐，你竟這麼說我，我以為你跟那些富貴小姐們不一樣，原來你也，你也……」

　　「我也就跟她們一樣！」夷簡越說越激動，不禁昂首挺胸。在這女人的面前，她還第一次有身為小主子的威風，「你真大膽，以後我的床鋪，你不准亂碰！還有，我叫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做得好的話，自然有獎賞。」

　　「哦！」她悶悶地點頭，下床，又問，「那小姐你現在要不要捏腿？」

　　「多此一問，當然要捏！」

　　這一次，夷簡乾脆上床，愜意地躺下，而燕就跪坐在床榻下的條板上，替她捏拿。她的手法真是不錯，力道適中，很讓人滿足，夷簡漸漸便有了睡意，臨睡著之前，她忍不住老氣橫秋地嘀咕了一句：「你這門手藝倒是真不錯，雖然你長得不好看，不過說不定將來我也能給你找個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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