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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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統領似微有遲疑,卻立時道:「陛下,良佐之心,日月可鑒!」語畢,自懷中掏出一物,口稱:「這是侍衛們自沈才人适才藏身之處尋出來的——」 原來那是將兩根松枝用樹皮綁縛絞纏而成的木塊,略具人形,上面綁著一根長長的頭髮,半黑半白! 靖裕帝面如土色,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撫摸頭上的髮髻,整條胳膊抖個不休,仿佛每挪動一寸一分,都要耗費九牛二虎之力一般。 「好……好……真好,」他啞聲道,「朕饒她一命,她卻自己作孽求死!都在逼朕……都在逼朕趕盡殺絕!是不是?」 ——四下哪裡有人敢接話?卻忽聽前頭傳報:「太子殿下駕到。」 吳良佐臉色微變,連忙起身,側立一旁,轉瞬即恢復了一副重傷模樣,幾乎要難以支持了。只見董天啟已大踏步而來,眼中微紅,臉色煞白。 還未走到近前,董天啟已大聲道:「父皇,那刺客可曾驚了御駕?兒臣來遲了!」 靖裕帝眼中餘憤未消,猛然瞪向董天啟,厲聲喝道:「你怎麼來了?沈青薔呢?」 董天啟仿佛狠吃了一驚,忙道:「父皇,您說什麼?沈才人她正在平瀾殿壓驚,兒臣已遣了侍衛隨侍佑護了……」 靖裕帝冷笑道:「壓驚?她已把朕的皇宮鬧得天翻地覆了,她還『壓』什麼『驚』?」 天啟望著靖裕帝的面孔,狐疑萬分:怎會如此?父皇究竟是什麼意思?回頭卻望見了吳良佐,心下頓時明瞭。想是那吳鬍子說了什麼吧?真是可恨。 主意一定,便道:「父皇,兒臣與吳大人方才在錦粹宮僻路上,忽然遇到了一名刺客,沈才人受了驚嚇,兒臣忙命侍衛安置了她,又唯恐那刺客來攪擾父皇,是以……」 靖裕帝倒一愕,問道:「……刺客?」 董天啟忙不迭點頭:「是啊,應是刺客無疑。兒臣眼尖,看見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似還看到那兵刃的冷光閃爍來著!」 ——靖裕帝望瞭望兒子,又望瞭望心腹重臣,那尖刻的目光直射進二人的心內去。可無論是吳良佐還是董天啟,都是一副確信無疑的樣子,面上瞧不出半點古怪。 吳良佐道:「陛下,微臣親自追趕,又吃了如此大的苦頭——那暗影絕非肉身無疑!」 董天啟則道:「父皇,那肯定是名身著白衣、武藝高強的刺客!吳大人,您技不如人,讓刺客逃脫,所以才編出如此謊言欺瞞陛下嗎?」 吳良佐怒道:「太子殿下,您怎麼如此臆斷?冤枉微臣?」 董天啟則道:「吳大人,明明是刺客,您卻說是妖物——清風朗月,哪有那麼多妖物?難不成您和那刺客有私,或者根本就是刺客的同黨?」 吳良佐本不擅言辭,而董天啟卻是個心思敏捷、牙尖嘴利的,兩個人御前鬥口,吳統領哪裡是太子殿下的對手?又礙於身份,無法妄加猜測,只能盡力防守,卻無法逼近半步。不過三兩回合,吳良佐已被氣得滿面紫漲,連那滿臉的絡腮鬍子都猶如活的一般不住抖動起來。 突然間,靖裕帝斷喝一聲:「夠了!都給朕住口!不管是妖物還是刺客,總之是跑了,爭又有什麼用?吳良佐,朕罰你薪俸一年,你可心服?」 御前侍衛統領吳大人連忙跪倒,口稱:「微臣得免死罪,拜謝萬歲隆恩。」 靖裕帝冷哼了一聲,說道:「你給朕記住:朕免你的死罪,是因你還算竭力盡忠。無論是『妖物作祟』抑或是『技不如人』,你總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吳良佐忙又叩首,幾乎淚流滿面,道:「微臣必將萬死以報陛下!」 靖裕帝道:「你死了對朕有什麼好處?還是活著替朕辦事吧……」說完,卻轉頭向董天啟道,「啟兒,你領父皇的口諭去,替父皇辦一件事。」 董天啟忙道:「兒臣遵旨,請父皇儘管吩咐便是!」 靖裕帝冷笑一聲,吩咐:「你傳旨去錦粹宮平瀾殿,就說悼淑皇后在九泉之下十分孤獨,托夢予朕,朕念及皇后昔年之德之行,萬分感懷。特旨曰:晉平瀾殿才人沈青薔為婕妤,賜其去泉下陪伴皇后,以代朕躬,解朕之憂愁。」 ——上一個瞬間,董天啟看著吳良佐受罰,依然還是滿面得色。可現在,他卻已木然怔在當地,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五十二章 必死 「父皇!不要!」董天啟猛然間雙膝跪倒,衝口而出。 靖裕帝冷冷道:「啟兒,皇令如天,朕要她死,說什麼都沒有用——去!」 天啟急忙分辯:「父皇,青薔並未做錯什麼啊?她險些被那白衣刺客刺死呢——您可不能這樣做!」 靖裕帝冷笑一聲,道:「刺客?便算是刺客好了。瓜田李下之嫌不知避忌,她也只能怨自己。你還不快去?」 董天啟已額頭見汗,卻仍不死心,只道:「父皇,青薔……青薔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實在是……」 靖裕帝勃然色變,斷喝道:「夠了!太子,你在朕面前屢次直呼庶母之名,毫無謹慎之心,如此無規無矩,恣意放肆,朕怎能放心將江山社稷交托與你?」 董天啟仿佛被人瞬間扼住脖頸一般,一張臉白得毫無血色,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靖裕帝森森一笑,趨近一步,俯身輕聲道:「啟兒,你是朕的愛子,是這天朝的儲君,你亦將是這天下之主,是億萬臣民的君父。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關係著無數人的身家性命。你的喜好,便絕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身為帝王,心中有了一個天下,就再也不能容下任何東西了,你懂嗎?」 董天啟勉強哽咽道:「父皇……」 靖裕帝慈和地撫了撫他的頭頂,溫言道:「太子,去吧。總有一天,你會感激朕今日的所作所為的。」 董天啟泗淚滂沱,頭深深垂下,兩肩不住顫動,一雙手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衣襟,幾欲痙攣——卻既不答應,亦不反對。 靖裕帝長歎一身,從腰帶上隨手扯下一隻描金紋龍青雲香囊,丟在地上,肅然道:「拿了這個去,這是敕令——啟兒,朕對你期望甚深,你自己瞧著辦吧,可莫要叫朕失望才是。」 靖裕十七年七月七日,「七夕」佳節,當朝太子殿下董天啟伏跪在御苑的涼亭內,號哭不休。直至靖裕帝帶著滿宮妃嬪退盡;直至星移斗轉;直至他的眼淚流盡,聲音變得淒厲嘶啞難以卒聽…… 「……啟兒,朕給你一日光陰,朕可以不論你怎樣做,但明日金烏西墜之前,無論如何,朕都要看到沈青薔的屍身——記住了?」 此時的才人沈青薔獨坐于平瀾殿內,她自然還不知道「金口玉言」已出,而自己的生命已剩下不足十個時辰。數名御前侍衛將此地團團圍定,卻又怕殃及池魚,便只站在遠處,高挑明燈,警惕地守望四方。 沒人知道沈青薔此時在想些什麼,她有著怎樣的打算,這個女人似乎總是安安靜靜的,鎮定自若的樣子,仿佛一切事不關己,仿佛此時深陷絕境的那個人並不是她——其實,驚慌失措又能怎樣?焦急萬分又能怎樣?她從來都是激流裡的一葉扁舟,只能順著水勢隨機應變,每一言、每一行、每一步都是莫大賭注,輸了自然死無葬身之地。可贏了也不過苟延殘喘而已——沈青薔的出路到底在哪裡?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有一個盡頭? 忽然,她幽幽一歎,站起身來,走到殿外,立於階上,朗聲道:「諸位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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