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七五


  「連她都不是真的對你好!」

  「你還能相信誰?你究竟還能相信誰?」

  母后早殤,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已不復記憶;父皇嚴峻,他甚至從沒有抱過他一次;幾番九死一生,多少強敵環伺;太子之位名不副實、岌岌可危;而現在,連青薔都是假的……

  ——董天啟,你曾經得到過什麼?你又究竟剩下些什麼呢?

  ——董天啟,難道這就是你的命運嗎?

  第五十一章 成虎

  靖裕帝本帶了諸妃興致勃勃地穿花渡柳,直向錦粹宮而來,誰料,才走到半路裡,便遙遙聽見西方傳來一陣刺耳笛音。妃嬪中倒有大半全未聽過如許聲響,面面相覷,互相搖頭。只胡昭儀、王美人幾個入宮極早的,乍聞此聲,臉上立時變色,爭先恐後地向靖裕帝望去。

  靖裕帝停住腳步,負手側耳靜聽良久,忽一笑,說道:「怎的?真有人想謀逆嗎?朕倒要看個清楚明白。」說完竟不避退,反移步向前,徑朝笛音響處而去。

  四周從人給這變故嚇得傻了,待反應過來,卻見皇上已要輕身赴險——這哪裡能容得他隨心所欲?幾個見事快的隨行侍衛連忙攔住去路,御前總管王善善更是「撲通」跪下,緊緊抱住靖裕帝的雙膝,哭道:「萬歲!萬萬不可!求您給老奴留條活路吧!」

  靖裕帝冷眼看他,道:「朕給你留活路,卻不知誰給朕留活路呢!」話雖如此說,卻也不再堅持,轉而吩咐左右,「去錦粹宮。」

  隨行的嬪妃們原本歡歡樂樂來度這七夕之夜,卻忽然間風起雲湧,捲入了莫名其妙的變故。個個心中都不願蹚這渾水,可此時卻也由不得她們——難不成你想背一個「畏罪而逃」的罪名不成?只有硬著頭皮亦步亦趨跟定萬歲,噤若寒蟬,默默而行。

  走了沒有十步,楊惠妃的使者便到了。

  那使者跪倒在地,開口道:「啟稟陛下,惠妃娘娘已到了錦粹宮。可是……可是情勢頗有些怪異之處,娘娘不敢擅專,特來請萬歲的旨意。」

  靖裕帝緩聲道:「怪異?那到底怪在何處?又異在何處?」

  那使者似有些躊躇,猶豫片刻方道:「惠妃娘娘先到了沈才人處,卻只見到沈才人手下的奴才們,據他們說,沈才人已去了流珠殿。可當惠妃娘娘趕到沈昭媛處,卻沒有看到沈才人,而那裡的奴才竟然說,才人娘娘她……她……」話到此處,努力咽了口唾沫,抬頭偷眼去望萬歲的表情。

  待見靖裕帝眉峰一抖,似要發作,那使者連忙續道:「可是那裡的奴才們卻說,才人娘娘本來在的,只是……只是忽然便不見了。」

  這話一出口,滿宮妃嬪皆愕然,這理由實在荒唐無稽,那是一個大活人,又不是什麼蜜蜂、蝴蝶,還能插上翅膀飛走不成?

  果然,靖裕帝冷冷道:「她倒高明得緊——怎的?難不成朕的皇宮中竟又要多出一位羽化成仙的娘娘不成?」

  那使者連忙道:「啟稟陛下,奴才只是傳惠妃娘娘吩咐的話。若有……若有什麼忌諱之處,還請萬歲千萬恕罪!」

  靖裕帝冷笑道:「忌諱?她也配談到『忌諱』嗎?」語畢也不理那使者,任他伏跪在青石地上瑟瑟發抖,移步繼續向前。

  此時,「響鏑」聲早已停歇,不時有埋頭亂找的侍衛撞到御駕所在之處來。這些人通通滿面茫然,只回答聽到了聲音便趕來了,卻沒有一個能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靖裕帝聽了三四次千篇一律的話語,早已不耐煩了,喝道:「吳良佐呢?他辦的這究竟算什麼事?沒頭沒尾一塌糊塗!傳朕的話下去,只要還沒死,叫他速速來見朕!」

  底下人連忙答應,四下尋找,只差沒把這皇宮翻個底朝天了。

  吳良佐終究是自己回來的,樣貌無比狼狽,寬大的官服被樹枝刮得破破爛爛,露出裡頭的一身玄色勁裝——號稱京城武藝數一數二的吳大人此時面色慘青,冷汗直冒,赫然連腳步都走不穩了。靖裕帝見他如此模樣,眉頭早已深深皺起,擺手道:「莫見禮了,快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會弄成這樣?」

  吳良佐卻依然掙扎著跪倒,垂首啞聲回稟道:「屬下無能,羞見陛下,但此事……確實有古怪。」

  靖裕帝倒奇了,忙追問:「怎的,你也說有古怪?」

  吳良佐驚道:「陛下,難不成您已經知道了?」

  靖裕帝雙眼微眯,吩咐道:「你莫管別的,朕要聽你說。」

  吳良佐緊咬牙,輕聲道:「陛下,不是微臣有意抗旨,實在是……實在是……此事最好不要對外人言道……」

  靖裕帝又笑:「奇了,真是奇了。無論牽連到誰,她能做得,你便能說得,朕恕你無罪就是——虧你是條漢子,囉裡囉唆做什麼?」

  吳良佐似還想出言申辯,終於忍住,用極低的聲音回答:「陛下,微臣隨太子殿下一併到了錦粹宮沈才人處,卻見那裡門扉緊鎖,空無一人。太子殿下與微臣盡皆疑惑,便一路尋過去,誰知……誰知卻正巧撞見了沈才人從一荒僻陰暗之處出來……」

  他話說到這裡,一眾宮妃少說有大半立時倒吸口冷氣。這話的意思,簡直無異于在說沈才人於暗地裡做了什麼苟且之事——那可是絕無幸理的死罪!吳良佐素來謹慎,今日怎會如此?

  卻見靖裕帝面無波瀾,一言不發,而吳良佐續道:「……彼時,微臣在遠處樹叢之中隱約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一閃而逝,還以為是潛入宮禁的宵小之輩,自然是不能放過的……微臣便縱身追趕,可誰料那影子奔行急速,微臣羞愧,竟越追越遠——百般無奈之際,方出此下策,動用了『響鏑』,召集侍衛相助……」

  靖裕帝忽然開口,語氣不善:「朕不願聽你那些細枝末節的廢話,你只說,那人抓到了沒有?」

  吳統領卻忽然沉默,無論靖裕帝怎樣催促,就是不肯開口。待萬歲終於無法忍耐,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吳良佐,你要欺君罔上不成?」

  吳良佐忙一頓首,朗聲道:「微臣萬死不敢!只是……那並非人類,而恐是妖物!他……他竟會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在微臣眼前,在微臣臂上印了一掌。微臣都未曾分辨清那妖物的形體,便已覺臂骨欲碎,幾乎將微臣疼得昏了過去……陛下,請恕臣君前失儀之罪——」

  說著右手使力,「哧」的一聲將左邊袖子扯出一道長長裂口。這一下,人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見內裡虯結的肌膚上,赫然印著半個慘碧的掌印,詭異莫名!

  見到此情此景,莫說妃嬪奴才們紛紛驚呼失聲,就連鎮定猶如靖裕帝,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如果說「私合苟且」,只是累及一身一命的話;那麼如此這般「勾連妖物」,何止沈青薔本人,就是沈紫薇甚至他們沈家,也通通難逃一死!歷朝歷代,對待鬼怪巫咒之事,即使子虛烏有,也往往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從來都是株連甚廣的第一殺人利器。

  果然,靖裕帝咬牙道:「吳良佐,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虛言,會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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