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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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遠遠近近也立著三四人,見她忽然現身,登時全神戒備。為首一人道:「娘娘,情勢未定,娘娘請于殿內安坐。」 青薔微微搖首,道:「勞煩各位大人送我去流珠殿走一趟吧。」 那侍衛臉色一寒,畢恭畢敬道:「娘娘,太子殿下臨去時吩咐,只命臣等把守四方,佑護娘娘,並無其他——故此,還恕微臣無法從命。」 青薔微一沉吟,似滿臉憤憤,道:「原來如此,那也說得是。可是……可是那些奴才們說去找我,可到如今都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遇事通通不見蹤影,真真該打!勞煩大人替我去尋一尋,若真尋不到,便也順路去流珠殿昭媛娘娘處借幾個人來使喚。否則我想換一件衣裳,想喝一口茶,難道還要自己動手不成?」 那侍衛聽聞此言,臉上立時便顯出鄙夷之色來,心道:果然是嬌生慣養的無知婦人,惹出了這潑天大事,卻只顧計較身邊有沒有人伺候——既如此想,便也難免脫卸了幾分戒備心思,只道:「娘娘所言甚是,微臣實在思慮不周。不過請娘娘放心,微臣這就遣人去問責此事,並調幾個從人過來伺候,也就是了。」 沈青薔的臉色立時和霽,簡直笑靨如花:「既如此,那多謝大人了。」 言畢一轉身,施施然便複向殿內去了。 ——玲瓏、點翠,若你們能平安歸來,那麼此時形勢,斷還有生路可尋,但若……你們也遭人拘押,無法回轉,彼此之間連個面都見不上,話都無法傳到,那麼……那麼我也的確該作「別樣打算」了。 ——戲已開場,觀者將至,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只求彼此謹慎行事,心有靈犀,千萬莫要輕舉妄動才是。 在董天啟猶疑不決、兀自哀哭的時候,在沈青薔心念未定、猶豫不決的時候,平瀾殿的一干奴才們正齊聚於不遠處的流珠殿,齊刷刷跪在地上,而上首當中椅內坐著惠妃娘娘,正輕聲笑道:「有趣,真是有趣,你們以為這些胡話,本宮會相信嗎?皇上會相信嗎?」 玲瓏不卑不亢道:「回娘娘,奴婢絕不敢妄言的。事實的確如此,不管娘娘問多少次,都是一樣。」 楊惠妃怒道:「大膽刁奴,還敢嘴硬?本宮面前,斷容不得爾等放肆,什麼『羽飛而去』?又什麼『眾人皆見』?你敢再說一次,本宮立時判你一個欺君之罪,拉下去杖斃!」 玲瓏斂容道:「回娘娘,奴婢的確與我們主子一同到了流珠殿,主子和沈昭媛說話,奴婢和蘭香在外頭伺候,誰料不一刻,只聽裡面的昭媛娘娘突然大哭起來,我們趕進去,才發現主子不見了,就留下了一條披帛——奴婢寧可身遭杖斃,斷也不敢信口雌黃的——娘娘去問昭媛娘娘便知。」 楊惠妃暗自咬牙,這丫頭竟是軟硬不吃的,一席話倒把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還想到煞有介事地拉沈紫薇做人證——誰不知道她是個瘋子?口齒心智和四五歲小孩兒一般,她說的話,又怎能作數?卻也無可奈何,便吩咐道:「去請昭媛娘娘來。」 不一時,便聽見內殿中傳來一聲淒厲哭喊,兩名太監一左一右架著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沈昭媛,沈紫薇一邊哭喊一邊掙扎,突然咬在其中一名太監腕上,直疼得他哇哇大叫。 蘭香本也是證人之一,跪在玲瓏身後聽審,此時見到這番光景,連忙爬起身來,喊道:「住手!快住手!小姐莫哭,蘭香在這裡,沒事的!」拖著腿一瘸一拐地便沖了過去。 沈紫薇見了蘭香,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大力,奮力一掙,只聽「哧」的一聲,一條宮裝薄袖連著半幅衣襟一同扯落,竟露出了貼身小衣,連著整條玉臂和大片雪白的肌膚都暴露於外。殿中原有十數名太監並兩三侍衛,忽見此景,各個大吃一驚,連忙把臉扭轉過去,唯恐避之不及,心中卻也忍不住怦怦亂跳。 楊惠妃眼睜睜看著這荒唐場面越發難以收拾,直急得跳腳,忙喝道:「還不退下!你們這些作死的賤奴,成什麼話了!」 ——自己方才剛遣了人去回話,若此時皇上親自過來,正撞上這種場面,自己豈不是大觸黴頭? 一念及此,更是心驚肉跳,一邊呵斥左右,一邊親自起身,走到沈紫薇面前,勸道:「昭媛妹妹,本宮只是想問一句話,沒事的,真的沒事的,你切莫再哭了。」 沈紫薇卻充耳不聞,照樣號哭不休。 四年前沈淑妃莫名其妙殞身,又得了個莫名其妙的後事,無關之人看來已然如墮五里霧中,何況她這個局內人?她明明算准了沈紫薇必死,沈蓮心全勝,卻誰料一夕之間天翻地覆……這四年來,楊惠妃無時無刻不在反復思索當日之事,可想來想去總是難以索解。人道「疑心生暗鬼」,她永遠忘不了當初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在靖裕帝面前提及此事時,陛下向自己投來的那如刀的眼神,直讓她在睡夢中也能滿身冷汗的驚醒!這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擔驚受怕,時時疑心自己與淑妃的謀劃早已為人知悉。一味韜光養晦,小心謹慎,只求自保,誰料到頭來人算不如天算,竟又將自己捲入這沈家女人攪起的渾水之中。 ——楊惠妃自認已嚇破了膽,她一心認定當年之事是沈紫薇一手所為,所以她才能在大劫之後寵愛日隆、經久不衰。人人都說沈紫薇「瘋癲」,可唯有她從未真正相信過,反而篤定了那一定是沈家女人固寵的手段,能為人之所不能。惠妃娘娘根本是色厲內荏,對這位「昭媛妹妹」,她實在是心懷忐忑甚至心懷畏懼的,無異於驚弓之鳥。 於是她口風立時轉軟,甚至幫著蘭香替沈紫薇整裝,慰藉道:「昭媛妹妹,莫哭,我叫人打死那些狗奴才們!」 沈紫薇猛然間回過頭來,目光呆滯地望著她,楊惠妃心中不由一震,卻見紫薇又慢慢把頭移了過去,口中顛三倒四,兀自念念有詞。 一直畢恭畢敬跪著,樣子再沉默老實不過的點翠忽道:「惠妃娘娘,奴婢還是進去替昭媛娘娘取件衣服遮蔽吧。」 楊惠妃冷眼望她,說道:「不必了,本宮的話還未問完,你若心裡沒鬼,逃什麼——淩波,你去。」 楊惠妃左右侍立一宮女模樣的人立時躬身答應,便要向內堂去。 玲瓏忽道:「娘娘,不可!」 楊惠妃斷喝一聲:「賤婢!你就這麼和本宮說話?莫忘了你的身份!」 玲瓏絲毫不懼,道:「奴婢不敢,只是……昭媛娘娘的貼身之物,怎能由她人隨意翻撿,萬一翻出什麼來,那豈不是百口莫辯?」 楊惠妃微眯著眼,一字一頓道:「怎的,你是說本宮有意栽贓陷害沈昭媛不成?」 玲瓏對答如流:「奴婢絕不敢,只是昭媛娘娘乃是萬歲所愛之人,行事自然要小心謹慎才是。」 楊舜華堂堂一位皇妃,是這宮中位分最高的娘娘,卻給這樣一個小小宮女步步緊逼,心中早已恨極。玲瓏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沈紫薇寵冠六宮,難免有人心懷妒恨,乘機做文章,你的人若隨意踏入一步,這個罪名便等於是你自己認下了。她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楊舜華,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殺伐氣魄。一回頭又看到沈紫薇那瘋癲的眼斜睨她,似閉非閉,似看非看的樣子,更覺猶豫不決——執意而行,她是絕不敢的,可若真叫她向一個奴婢低頭,莫說心中絕不肯,面子上也抹不過去。 滿殿的人回避的回避,捂臉的捂臉,咬牙的咬牙,暗自思忖的暗自思忖,場面竟似僵住。正紛亂不堪間,恰有人來報,說平瀾殿的沈才人已尋到了,且她說,想要將伺候自己的奴才們領回去,好使喚,特來請惠妃娘娘的話。 楊惠妃本在氣頭上,聽聞此言卻忽然笑了。她對沈紫薇心存畏懼,卻從未將沈青薔放在眼裡,适才玲瓏的話,簡直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你不是說我「栽贓陷害」嗎,小丫頭?那我便真的「栽贓陷害」給你看看! ——你們主子的命,可是你害的! 楊舜華主意打定,隨即連點身邊幾名心腹親信,吩咐道:「你們這便去『伺候』才人娘娘,可要把人給本宮『照料』好了。沈才人,那可是會淩空羽化的『神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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