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五胡亂華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第二日,所有的大臣都帶家眷進宮,石虎命人在鄴城之北堆上柴草,上面架設橫杆,橫杆的末端安置轆轤,繞上繩子,將梯子倚靠在柴堆上,將石宣押解到下邊。又讓石韜所寵愛的宦官郝稚、劉霸揪著石宣的頭髮,拽著石宣的舌頭,拉他登上梯子。

  許久未露面的佛圖澄忽然到來,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對石虎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石宣、石韜都是大王之子。今日如果為了石韜被殺而再殺了石宣,這便是禍上加禍了。大王如果能對他施以仁慈寬恕,福祉的氣運尚可延長。倘若一定要殺了他,石宣當化為彗星而橫掃鄴宮。還請大王三思而後行!」

  石虎怔了怔,氣極敗壞地瞪了他一眼,拂袖道:「他都可以殺自己親弟,還有什麼話可說?彗星橫掃鄴宮?朕倒想瞧瞧他還能怎樣猖狂!」之後又大聲吩咐,「繼續,別停。你們也給朕好生看著,這便是殺親弟,篡位的下場。日後還有皇子敢造次,下場便不是如此了!」

  話音剛落,郝稚便把繩索套在石宣的脖子上,用轆轤絞上去。劉霸砍斷他的手腳,挖出他的眼睛,刺穿他的腸子,使他被傷害的程度和石韜一樣。然後又在柴堆四周點火,濃煙烈焰沖天而起。石虎則跟隨昭儀官以下數千人登上中台觀看。火滅以後,又取來灰燼分別放在通向各個城門的十字大路當中,還殺掉了石宣的妻兒九人。黜廢了石宣的母后杜氏,貶其為庶人。又殺掉了石宣周圍的三百人,宦官五十人,全都是車裂肢解以後,拋屍于漳水河中。石宣居住的太子東宮被改作飼養豬牛的地方。東宮衛士十多萬人全都被貶謫戍衛涼州。

  石宣的小兒子剛剛幾歲,石虎平素非常喜愛他,因此臨殺前抱著他哭泣,意×赦免,但手下的大臣們卻不同意,硬是從懷抱中要過來就給殺掉了。當時小孩拽著石虎的衣服大叫大鬧,以至於連腰帶都拽斷了,石虎也因此得了大病……

  我走在大街上,看著淒涼的四周,雙目一斂,蹙起一道深刻的皺褶。蒼白的一張臉,隱隱泛青,目中茫然望著頭頂的蒼天,囁嚅道:「蘭靈,你有看到嗎?很快便輪到石虎了。你別著急,皇后娘娘被貶為庶人了。我會抓她來祭你亡魂。黃泉路上的確很孤獨,那麼就讓所有人為你陪葬吧!」

  「你還要害多少人才停手?」猝然間一雙淩厲的黑眸映入眼簾,冷漠的聲音傳入耳畔。我目光茫然地盯著冉閔,神思一片混亂,悲傷漫延到了心底,黯然道:「我會有報應的……若有報應就全給我吧,停手我做不到。待石虎死了,我便真的停手了。他現在的身子已經虛弱了,我想也撐不了多久了!五石散,果真有用!」

  他沉吟片刻,仍是溫和的語調:「我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那天我的話太重了,天雪……對不起……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放過皇后吧,她已經是百姓了。所有的事以後都由我來做,你不准再插手。」

  「好……」我輕聲回應,只是眼中卻飽含熱淚。他畢竟還是明白了我,或許我們只是水中月、霧中花的相遇。但這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們的心是如此的貼近……佛說:萬發緣生,皆系緣分!偶然的相遇,驀然回首,註定了彼此的一生,只為了眼光交會的刹那。當真是如此的……

  「回家吧……」他淡然地瞅著我,聲音不再冰冷,且有了些溫度。臉色卻是一成不變,攥緊我的手腕便朝家的方向走去,突然道:「你曾說過,想一輩子與我牽手度過一生,這話還算數嗎?我想要牽著你的手度過此生……」

  我目光輕輕投向他,含著渺茫的歉意,隨即又被茫然所取代,須臾,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嘴唇微微翕張,終究還是沒迸出半個字。其實我也想說好,只是已經不能回頭了。牽手的幸福註定不是我能擁有的。我的心中再次扯痛,仿佛被什麼東西刺著,秀眉再次擰緊,思緒也更為沉重。

  他身子微微一僵,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攥著我的手更緊了。陽光依然是炙熱的,照暖了原本冰涼的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可讓貧僧好等!」佛圖澄見我回府,便急忙起身,歎道,「太子、秦公可是死了。姑娘的怒焰應該消除了許多,可是怒氣消除了,罪孽卻加重。」

  「大師……」我臉色平靜無波,心底縱有波瀾萬頃,也強抑住,不露絲毫痕跡道,「弟子誠心向佛,只是被世間的種種所牽絆。既然此生無法與佛有緣,那麼待來生,一定誠心向佛。」

  他凝視著我,微微發怔,良久才深歎道:「大王根本不能聽貧僧之言。所有人都認為,人生的極至,只是登上皇座,俯瞰眾生,可是且不知這皇位,不是人人都可以坐得的!也不是人人想坐的!」旋即又無奈道,「你心中為何無佛?既然能大徹大悟,為何還執著於權勢?」

  我靜靜望著他,心頭顫動著,掠過一絲迷惘,可是頃刻又被決然所佔據,一字一字狠聲道:「他罪該萬死,大師又何必多想。只需想想,若哪天輪到你死了,妻號子哭,病苦昏迷,生前經過的事件,死後未了的牽纏,千頭萬緒,一一湧上心來。你想這個時候,心裡還有佛的影子嗎?我便是如此!」

  「阿彌陀佛,天雪仍是有佛之慧根。只是世道人心,一天不如一天。百姓之苦,也一天緊似一天。略有善根的人,都想皈依我佛,挽回劫運。而天雪你卻是受人愚惑,勢必丟喪慧命。你何時方能大徹大悟?」他慨然點頭,神情悵惘,忽然幽幽地歎了一聲,那語氣亦是悲涼亦是無奈!

  「大師既然知道大王如此禍害,又何必勸天雪。我也曾認為她做錯了,但是現在想想,她做得恰如其分。」冉閔面無表情,黑眸黯沉,柔和的眸光盡逝,取而代之的是如鷹一般銳猛騖冷的眼。目光一瞬未瞬地盯著佛圖澄。

  我一陣愕然,頃刻恢復平靜,辯說道:「佛說:人有輪回,有因果報應。殺一好人,不過是為了送他去下一世享福而已,無錯。殺一壞人,救當世之人,亦能使之墮入輪回受苦,亦無錯。故殺人無錯,實乃功德一件。我又何錯之有?太子大惡,秦公更是該死。所以我是做了功德,並非大師所說的罪孽!」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天雪,你怎麼如此執迷不悟。太子與秦公之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這世間,人皆有×,有×故有求,求不得故生諸多煩惱,煩惱無以排遣故有心結,人就陷入無明狀態中,從而造下種種惑業。天雪,你醒悟吧!」佛圖澄依然規勸,眉心緊蹙,眉宇間浮現出淡淡的愁緒。

  冉閔強抑心中的憤懣,雙手緊攥成拳,咬牙切齒道:「既已身在無涯苦海中,又何來回頭是岸之說。眾生平等,佛祖高高端坐於蓮花座上,俯視眾生,可否看出眾生平等呢?大惡之人坐擁天下,無辜百姓橫遭慘死!佛主都未瞧見?天雪害人大師倒是瞧見了。這便是平等?大師的平等可是如此?」

  佛圖澄依然見不到情緒任何起伏,語氣淡然地道:「忘記並不等於從未存在,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覺得擁有的更多。你們何必如此執著,他作孽,佛主自然有懲罰。你們又何苦為了他而作孽?到時受罪的卻是你自己。為何不願放下呢?人世間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執著?」見我們有所動容,又絮絮道,「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蘊熾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你們可是懂了?貧僧不願看到你們將來受罪,受輪回的痛苦,所以特意在此地等候、指點。」

  「大師苦費心思了,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是修行,魔是心魔。天雪心魔太重,此生怕是無法解脫了。凡事都是有定數的,不能強求。還請大師不要再勸說,天雪為紅塵而棄我佛,雖說是罪是惡,但卻無願無悔!」我定定地盯著佛圖澄,心中亦是憂急。若真有輪回之苦,那麼我與冉閔下生的輪回,只怕是苦上加苦。

  他深不可測的眸光在我臉上打轉著,不緊不慢地接道:「世間萬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萬物。放下紅塵之事得人間大道!好淬煉舍利子得正菩提!忘懷世間一切煩惱。風聲,雨聲,一世的相思。涅槃,頓悟,一世的禪鋒。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為懷。但願你們能明白,就此別過。」

  「大師……」我突然激動地喚他,擲地有聲地迸出四個字,道:「蒼生難度!」他人已到外頭,卻縱聲道:「菩提本非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冉閔沉默不語地盯著我,悄無聲息的靜謐使人不期然地一陣寒栗,半晌,他才低沉地吐字道:「以後你留在我身邊,什麼也無須多想。大王應該死,胡人應該趕,但是不能太過衝動。你可知道?我是你相公,是你夫。夫為大,夫為尊。所以你應該由我來保護,而不是瞞著我做某些事。這樣我當真會惱,比如我們的兒子,及太子之事。」

  我唇邊慣有的冷漠不知不覺已斂了下去,莊重而嚴肅地盯著他問:「那你能不能聽我的,若以後你能登上皇位,可不可以……」我×言又止,卻是誠惶誠恐,不安道,「因為你以後會有危險,我要你留下陪我,你可以做到嗎?別問我為何知道你會有危險,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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