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龍漢鳳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祭拜禮完成後,隨行的女官遞給我一個金勾與金筐,我接過來,以往親蠶禮我拿的都竹筐,冷不丁接這個金子做的筐還真沉,皇宮裡金子就是再多,也不應該用它來做筐,這哪是採桑葉用的,簡直是在練我們的臂力,靜宜急忙過來幫我扶住筐底,低聲在我耳邊說:「主子,萬歲爺早上曾叮囑你,聽女官的指揮,少說話,多幹活,別讓人笑話。

  乾隆還真瞭解我,早早囑咐了宮女們時刻看緊我,怕我出洋相,看來乾隆不立我為後也有他的道理,否則讓我與他平起平坐,朝前野後的轉悠著,他的心還不得總在半空中懸著。我對靜宜笑了笑,我再沒有分寸,這種莊重的場合,我也不敢有些許的差錯。

  我手持金勾與金筐,在諸多女隨員的陪同下,來至蠶壇內的桑林採桑。有前兩次的經驗,我對採桑葉並不陌生,只是前兩次我的陪客,而今我成了後宮之主罷了。桑林外彩旗招展,金鼓齊鳴,太監宮女齊唱採桑歌,第一次在皇宮裡聽到大合唱,唱得齊是齊,但是一點氣魄也沒有,像沒吃飽一樣,歌詞也聽不清。

  我采了三片葉子,見不遠處有一片被陽光一照,嫩綠得要滴出水葉子,覺得蠶吃了一定會覺得很鮮美,剛想走過去采下,後面有人拉了一下我的筐,我回過頭來,見是司禮的女官,她對我低聲道:「皇貴妃是千金貴體,采兩三片就足了,還是請移貴體回御座上休息。」

  我剛想說不累,她抿嘴笑了笑,露出頰邊的酒窩:「皇貴妃,萬歲爺叮囑奴婢不許讓皇貴妃累著,最多不許采三片,否則他要降罪。」

  我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她,對身後的慶貴妃說:「你把那片葉子摘了,蠶吃了一定是美味。」然後把金勾金筐遞給女官,奇怪乾隆為什麼讓她看著我,是真怕我累還是另有什麼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坐在御座上端端正正看著台下的人採桑,這坐有坐相,鬱悶得我直想哭。

  為了這個採桑禮,乾隆竟然讓嬤嬤教我練了一個月走路,半個月坐御座,他告訴嬤嬤說我走路沒儀態也就罷了,走路還晃,一定要把這個毛病糾正過來,否則堂堂的皇貴妃在前面走路,不是風擺荷葉,而是左右亂晃,讓後面的隨員怎麼走,難道讓朕從遠處看還以為是耍龍的。

  還有他說我坐御座更沒儀態,哈著腰,動不動還來個以手托腮,哪像個大清皇貴妃,分明是坐在臺上看臺下耍猴的,整個我走路像耍龍,我坐御座像看耍猴。沒辦法刻苦練了一個月,後來乾隆看我走路,竟然樂得直不腰,後來我沖著鏡子一照,我也笑起來,我竟然走起模特步來了,嬤嬤們叫苦連天,又不敢責我,我又太笨,最後來個折中,走路哪也不晃,只是邁腿就行了。

  可是實際練起來也不容易,身子不晃,我還有些不會走,又加上乾隆在旁邊亂指揮,我竟然不知道該邁哪條腿。晚上嬤嬤都退下,乾隆還不忘罵我,我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宮女們又識時務早早退出去了,沒辦法我只好自己東敲敲西捶捶,邊埋怨乾隆礙事,要不是他,我或許早就練好了,乾隆竟然嗤之以鼻,說我整個一個邯鄲學步,現在可倒好,連走都不會了。

  我氣得半晌沒說話,最後說:「要怪只能怪和親王,我走路晃就是和他學的。」

  乾隆問我,那和親王能詩會賦你怎麼不學?弘晝少年時候就會做詩,留有《稽古齋集》,就詩作而言,在滿清皇族中算是書香氣頗足者。乾隆不愧是一個政治家,頂人真能頂到點子上,沒辦法我只好答應他,明天一定好好學,保證泰山壓頂不彎腰,堅決不再晃了。

  我見乾隆皺著眉頭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散開的一本書,緊繃著臉,我趕緊收起笑臉,走過去,見是我早上看的一本《樂善堂文鈔》,宮女們還沒來得及收過去,《樂善堂文鈔》是乾隆登上皇帝寶座之前,在重華宮樂善堂讀書生活的真實記錄,是他在皇子期間接受師傅教誨時的

  心得和表述心志的詩、詞匯集,較為全面而真實地反映乾隆在當皇子時的讀書狀況和宮廷生活的實錄。

  我去禦書房無意間看到這本書,一是好奇乾隆當年是如何在上書房讀書的,另一方面也想用它引導永琰好好和他皇阿瑪學。

  走過去見乾隆看的是和親王為文鈔題的序言,上面寫著,『雖所處則同,而會心有淺深,氣力有厚薄,厚辭有工拙,不敢同年而語也。』

  他手輕輕地摸索著書上的文字,一霎那間我忽然覺得乾隆老了,老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心,他的眼神裡蘊藏著無盡的悲哀,即使阿哥們過世的時候,也沒見他如此傷感。我把書從他書中抽出去。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陪著他掉眼淚。

  忽然聽到一聲重重的鑼響,然後是寂然無聲,把我從暇想中拉回心神,我還端坐在看臺上,腰都要木了,覺得腮邊一片冰涼,用手抹了一下,全是淚水,慌邊間抬起衣袖抹了一下。總算盼著親蠶禮結束了,看著蠶母將所採桑葉拿到蠶室去喂蠶,我才緩緩地站起身,靜宜扶著我下了高臺,我偷偷問靜宜:「我今天走路的姿勢如何?」靜宜低聲說:「娘娘走路的時候,像怕扭了腰,坐著的時候,像怕扭了脖子。這些尚好,就是走路太慢了,半天才挪動一步,多虧女官選擇的路程近,否則路程再長一點兒,娘娘恐怕要走到天黑。」整個和乾隆說話一個腔調,我瞪了她一眼,坐上轎,回到宮裡,下了轎,也不用靜宜扶,反正大典結束了,也不怕扭腰了,愛怎麼晃怎麼晃,我快步步入寢宮,一下子把自己摔到床上。

  忽然旁邊有人咳嗽一聲,我一聽是乾隆的聲音,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見乾隆冷著臉坐到一邊的桌子前,長桌上擺著一幅畫,我跳下地,跑過去:「看什麼呢?」一看是多年前孝賢親蠶的時候,朗世寧畫的親蠶圖。

  太監宮女們一看乾隆要教訓我,都溜沒影了。乾隆一直瞪著我,終於把我的臉瞪得火辣辣的,我笑著說:「皇上,眼睛總瞪著休息不好?」

  乾隆歎了一口氣:「朕下了朝一直看這幅親蠶圖,幻想著你像孝賢一樣主持親蠶大典,還沒想出你端莊的樣子是什麼樣的時候,你就蹦進來了。而且飛身上床的姿勢,差不點兒沒把朕嚇趴下。」

  我揉著快要僵硬的脖子,坐到乾隆身邊:「在人前我是一國之姨,要端正走路,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可是回到宮裡皇上還讓我那樣,我怕有一天,我是脖子也不會動,膝蓋也不會彎,只能伸著胳膊蹦著走了。」

  乾隆皺起眉頭,問我什麼是一國之姨?我說皇后是一國之母,我是皇貴妃自然是姨了。乾隆被氣笑了,一國之姨,也只有你能想出這麼古怪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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