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龍漢鳳 | 上頁 下頁
四七


  夫人也掩帕輕笑,府台大人溫柔地看著他夫人問:「你身子剛好,不要喝太多的酒,小心舊病復發。」他夫人放下酒杯,臉上帶著淡淡的疏離:「我身子不好,你才有功夫去會那幾位美人。」

  想想那幾個,一個比一個難看,我都懷疑,府台大人從哪兒找到這幾個特級美女,府台大人放下酒杯,臉上已爬上砣紅:「她們都是你給我選的,美與不美你自然知道。這會兒又拿這些話也嘔我。」

  夫人可能本來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裡,另外和親王那個做派即使小門小戶的也比他體面,她猛地一摔筷子,嚇了和親王一跳,趕緊放下筷子,怯怯地看了一眼乾隆,要不是這種情況下,我一定會被他那小媳婦樣逗得開懷大笑,現在戰爭既將爆發,我也別來個火上澆油了。夫人站起身,用手指著府台:「江秋波,你別給臉不要臉,你要娶小妾,奴家給你娶了,而且一次娶了四個,你還嫌不夠,這會兒當著這麼些人的面,跟我摔臉子,你還指望誰給你做主嗎?」

  說完推開桌子,憤憤地走了,一個丫頭過去想扶她,她一甩把那個丫頭險些帶個跟頭。

  回到後堂的時候,乾隆一直罵我蠢材:「人家說薄酒淡菜,是跟你客氣,你竟來個厚酒鹹菜,從哪兒學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扮淑女也沒你那個扮法,肉一小塊一小塊往嘴裡夾,照你這個速度,吃一頓飯得二年。」厚薄咸淡是現代書裡學的反義詞,她跟我客氣,我何嘗不知,想緩和一下氣氛,倒挨了一頓罵,屋裡沒有外人,我忍不住反唇相譏:「為什麼只罵我一個人,論體面我也比和親王要好,油漬麻花的手,竟往衣服上抹,你看他哪象一個王爺?」

  和親王端著茶,悠哉閑哉地說:「你個丫頭片子知道什麼,這樣才顯得本王爺沒見過世面,讓他們瞧不起倒好,他們既要顧及我們是何大人的親戚,不會太怠慢我們,又覺得我們沒什麼身份,不會高看我們,免得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惹人煩。」我心裡不以為然,只不過在這兒寄宿一晚上,還指望人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即使想待上三五天,人家未必肯,沒看到那夫人走時沒個好臉色,府台為了給夫人賠禮,也匆匆走了,把我們幾個客人扔到酒桌上唱獨腳戲,大阿哥心裡懼怕乾隆,酒也沒喝一口,早早就退了席,寧願和侍衛住一個房子,說什麼也不肯住上房,想想古代宮廷父子關係涼薄,讓人寒心。

  乾隆坐的椅子不如他宮裡的龍椅舒服,總挪動身子,我給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剛要喝,忽然笑起來:「老五,剛才那婦人臨走之時問誰能與江秋波做主,朕真怕你說你能給他做主。」和親王靠著椅子,也笑了笑:「那婦人實在太潑辣,我倒是想拍案子教訓她一頓,又一想他們兩口子的事,我何必摻和進去,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我雖然好管閒事,也不是鹹淡不進的人。」

  乾隆喝了一口茶,把茶碗放到桌上:「虧那婦人想得出,給他丈夫選了一群醜女做妾,即成全了她的婦德,自己又不吃虧,白讓他偷腥都不肯。跟那婦人一比,我們瑤池真是賢慧得不能再賢慧了。」

  我和那婦人八杆子打不著的人,怎麼也能放到一塊兒比,人家是正妻,而我只是個在職的宮女,連個答應還沒混上,我從何而來的賢慧之名。和親王端著杯,愣愣地看著牆上一幅瘦竹,我給和親王續了一杯茶,見畫旁邊題著一首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來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乾隆把外衣脫下:「瑤池,你去東屋睡,我和老五有話說。」聽乾隆不用我陪,一路上懸著的心才放下,真想給乾隆立個貞節牌坊,誰說乾隆是風流皇帝,我覺得他太正派了。我歡快地答應一聲,把乾隆的外衣疊好,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那時候衣服都是疊的,沒有現在的衣服掛。

  回到屋,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熄了燈,躺在軟軟的床上,真想大喊一聲,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頭頂上的鐘敲了十下,我把身子放平,聽西屋裡好象和親王的聲音:「皇額娘不准的事,你敢違抗?她雖好,也不能越過規矩,不經過答應,貴人,一下子封貴妃,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不是愛她,反倒害了她。」

  第三十六章 船娘

  封我為貴妃?我知道我半斤八兩,別說封我為貴妃,就是貴人,在宮中都會引發一場大地震。嫻妃那拉氏和從乾隆還是寶親王的時候,就是他的側福晉,太后很喜歡她,一直想在她的妃前加個貴字,乾隆一再以宮中不應有兩個貴妃為由拒絕,如果這會兒封我,不用別人,太后這關,無論如何也過不了。我一個宮女出身,沒有任何功績與背景即使封為答應,都不合祖宗禮法,何況直到貴妃。聽說當初乾隆封慧妃為慧貴妃的時候,太后因為她是漢女,差點與乾隆差點翻臉。

  我摸了摸臉,手有些涼,聽乾隆說:「朕就想給她一個特殊的冊封大典,讓人們知道她在朕心中的地位,讓別人不能小覷她,否則憑她的出身與地位,在宮裡是非成堆的地方,焉有她的出頭之日。」

  哪日出頭我倒不在乎,我就怕功名未就身先死,我用被捂住頭,原以為他對我與眾不同是因為沒見過象我這樣的異類,那時候的人因為受三千年的封建禮教束縛,沒有一個敢對他至高無上的皇權說不,悶了,想改變一下活法,喜歡跟我抬杠,想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我現在有些認命了,既然找不到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就退一步找一個我全心全意所愛的,乾隆的風流是那種社會制度造成的,即使我嫁給一個平民,如果他想娶妾,我又當如何,阻止他就是妒婦。杭州府台的妻子為他娶了四個奇醜無比的妾,尚被人恥笑她心術不正,可憐的女人,可悲的封建王朝。

  屋裡太悶熱了,可能要下雨,我喜歡南方空氣裡濕濕的氣味,我覺得空氣稀薄,披衣出了門,院裡栽了十幾棵桃樹,此時正是花開葉密之時,十分漂亮,我喜歡桃樹,也喜歡甜甜的桃子。我倚在一棵樹旁,抬頭看了看皎潔的月光,都說月光下看美人,因為月光掩映下,有一種朦朧的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暇想,驚慌跑過兩個丫頭,恍惚覺得前面有吵鬧聲,不知道府裡發生了什麼,我無動於衷地看著,過了二十分鐘,兩個小丫頭慢吞吞地往回走,其中一個邊走邊說:「半夜三更也鬧,攪得我們睡不好覺。」顯然口裡帶著不滿的意思。另一個說:「夫人沒想到老爺會主動去其他夫人的房裡,偏今晚就去二夫人房裡,當時那些夫人都是夫人給選的,這會兒又不讓老爺接近。」

  先前那個說:「夫人知道老爺看不上她們,才放心把她們娶回來,這會兒老爺不嫌醜,夫人的計劃落空了,如何不惱?你看夫人平時防我們這些下人,稍有姿色的,都象防賊一樣,沒想到自己搬磚砸最自己的腳,也是活該。」另一個丫頭忽然笑起來,以手掩口:「夫人進二夫人的房裡,老爺和二夫人正行周公之禮,老爺竟摟著二夫人大叫美人。」

  都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夫人只是想悍衛一下自己的權利,就被別人稱做潑婦,妒婦,如果一個女人當真對自己所愛的人的左擁右抱,無動於衷,那他的丈夫不是在肉體上就是精神上被人帶上綠頭巾。我不喜歡大夫人的趾高氣揚,雖然我贊成她悍衛自己的丈夫,但是我不喜歡她為了成全自己的賢名,而害了另外四個女人的終身,醜女也是人,也應該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雖然三月的天氣,江南已經變暖,夜晚還是有些涼,我只穿了件單衫,摸了摸手臂,冰涼,身子縮了縮,想回屋,又留戀外面的清爽,正猶豫間,忽然身後一暖,披上了一件衣裳,我正想回身看看是誰,一雙有力的臂膀,環繞上我的肩,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向他懷裡靠了靠:「又寫東西了?」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頭,我很喜歡他下巴摩搓我頭的感覺:「剛剛批了兩份奏摺,聽到你門響,所以也出來透透氣。」

  和他並肩看著天上的星星,屋裡傳來和親王的咳嗽聲,低低的壓抑的聲音,越克制,咳嗽聲越大。他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好象剛才咳嗽的是我,我也低低咳嗽一聲,他停住手,我問他:「知道哪顆是牛郎織女星?」

  他不以為然地說:「牛郎織女之間有王母娘娘的天河,朕不喜歡他們。朕喜歡的是有情人能成眷屬。」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一個人的美好願望,古往今來又有幾個能成的!一陣微風吹過,吹得樹枝沙沙地響,很喜歡聽這個聲音,只有這時才能顯示出風的存在,樹是有生命力的。

  和親王終於停止了咳嗽,風也停了,院子裡頓時一片寂靜,乾隆摘了一朵桃花,戴到我鬢邊,現代人頭上沒有戴花的慣,大多戴花也是藝人,想起崔護的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歪頭問乾隆:「萬歲爺,這一朵花,就是一棵桃子,一會兒府台大人及夫人看見我頭上的花,知道少一棵桃子,還不找我們算帳?」

  乾隆低聲笑了笑:「他敢,他長幾個腦袋,敢找朕算帳,別說一朵花,就是滿院子的花都戴到你頭上,只有他的榮耀。」我趕忙搖手,想想如果我腦袋上都插著桃花,走出去,還不以為桃花成精了,我笑著說:「可饒了奴婢的頭,奴婢可不想讓人把奴婢的腦袋當成花壇。」

  乾隆也跟著笑,他的聲音很低,聽得我從頭頂一直慘到腳底,我求饒地說:「萬歲爺您要笑,最好把嘴張開笑,閉著嘴,奴婢聽著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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