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九二


  「夫人,貝勒爺他囚禁您是不得已的,因為在世人眼中,您早就是個已死的人了。」蝶衣面色黯然,鼓足勇氣道。

  艾薇腦子「嗡」地一聲響,嘴唇微顫。「是那容貌與我相似的霓兒替了我?牆上的字也是她刻的?」這一路來蝶衣與她說了許多胤禵的事,最多的便是有著和她驚人相似容顏的霓兒,那時她就隱隱猜到了答案。

  「是,她要您給爺幸福。」蝶衣努力壓抑著,齧咬住菱唇,許久才道:「德妃娘娘惱您讓他們兄弟生了間隙,動了殺意。爺正欲想法護您周全時,偏生廢太子那時又因恨四爺壞了他的事,綁了您去。爺得了消息後,知道太子是個暴戾無常又睚眥必報之人,此事有其一必還有二,總要想個萬全之策以了後患。霓兒為了爺自願替您,演了出狸貓換太子。可那會太子還未廢,爺雖有私心,可也是怕仍有後患才強囚了您。」

  艾薇聽得心一糾結,原來胤禵強行囚禁她,除了是愛,也是絕望,更是無奈。在那地牢中她明白了其實一個人孤零零地生存於世,要放棄掙扎其實很容易,她告訴自己如還能出去,縱然心再痛,她也要努力的活著。可她到這時才知道原來她的生機是葬送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換回的。他對霓兒那般殘忍,可她是這世上唯一沒有資格譴責他的人。歷經過生死,她後怕了,人終究是自私的。如果說胤禵手上沾滿了鮮血罪孽,那便該由他們兩人來共同承擔。

  時正午時,烈日當空,天空蔚藍澄淨,如淚水流盡的眼,冷酷得透亮。艾薇似被強光耀盲了雙眼,闔眼靜靜想了會,再睜開時,已定了主意,轉身往回走去。

  回說這十四貝勒府院闊井深,東面為府內家眷居所,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一條大甬路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胤禵的表情倏然一變,猛地抬起頭來,從眼前一張張臉孔瞧過去,眼底有簇烈火灼燒。一室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人終於發現了他的異常,停了下來,噤聲不語。她們太久沒有見過貝勒爺的怒容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十四福晉心慌亂跳,難得今日那女人去廟裡燒香還願,爺一直待在自個屋裡,烏雲其其格、伊爾根、吳氏她們聞訊都趕了過來,偏巧有人帶頭嘀咕起那個女人的事來,說她原先根本就沒有懷孕,騙爺進了府才弄假成真的,太有心機。她想趁著人多,說不定就能齊齊勸了爺回心轉意,便也說開了,這會她心雖怯了,可眾目睽睽之下,「爺,那女人留著……」

  突地「哐當」一聲巨響,胤禵一腳將福晉的椅子踹翻了過去!他踹得那麼猛,毫不留情,福晉連人帶椅的向後倒了下去,等她驚恐地叫出聲時,整個人都已跌趴在了地上。

  一時間,驚呼四起,滿室震驚,人人俱都像被潑了滾油般,攥緊衣襟,跳了起來,齊望向胤禵。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孔呈現出令人不寒而粟的陰鷙,望之生畏,叫她們的驚呼聲又都象被掐斷在了喉嚨口。

  胤禵臉色鐵青,突地袖袍揚起,拔下壁上懸劍,劈向那尊青白瓷觀音坐像龕,『哐噹』聲巨響,碎沫飛濺,驚得眾人心頭一顫。他聲如刀劍般寒絕道:「她是青樓女子也好,她太有心機也罷,我還就是要她了。你們誰要再敢碎嘴,就如此像!」

  他臉上陰霾越發濃重,黑瞳眯成一線,繼續危險的說道:「若是有誰敢在她背後搞小動作,我不管她是意外死了,還是病死了,她死之日就是我亡之期!皇上是可以不在乎一個女子的生死,可你們逼死了他兒子就等著滿門抄斬吧!」

  「胤禵——」那聲呼喚輕柔,卻如夏雷驚閃,霹靂穿透陰霾。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有人偷松了一口氣,有人吃驚,有人嫉妒,有人蹙起了眉,噙著冷笑,每張臉上都變了表情,卻又都鴉雀無聲。

  胤禵心頭突地一震,驀然回首,——是她!她竟然真的回來了!

  艾薇無視四周那些或愕然或鄙夷或好奇齊齊看向她這個千年禍害的面孔,走向胤禵。

  胤禵宛被棉花堵在了喉際,發不出聲來,震愕地看著她拉起他的手指,俯首以唇吮去他沁出的血珠。她柔潤的唇,輕吮著他的指尖,那種突如其來溫暖親昵的觸感,令他渾身泛過一陣顫抖,激奮的心瘋狂地奔跳起來。

  胤禵劍眉舒展,黝黑的眸子幽深如海只看住她。

  艾薇抬首迎住他的目光,時光在這一秒倒流,從前的點點滴滴,鋪天蓋地蔓延而來。

  紅袖招前,她墜入他懷中;

  無名山坡,他緊箍住她,不容拒絕道:我喜歡你;

  草場馬狂,他咬牙飛身一躍,抱著她滾落,滿身猩紅;

  炎炎初夏,他一拳砸牆鮮血直流,一身落寂走出了她的視線;

  桃花繽紛,他郎當怪笑桀驁不遜道:情之所鐘,世俗禮法皆如糞土;

  鳳鳴居前,他倚門低低傾訴: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再不去與他們爭;

  大雪紛飛,他淒厲嘶喊,穿透黑暗,那般堅定、有力,帶著萬丈霞光,如她生命中的朝陽,輝煌照耀。

  為了她,他親手將她包攏在一個不知世間刀霜風雨的小小世界裡,小心翼翼地獨自珍護;為了她,他將自已分裂成兩個人,默默忍受著內心煎熬。那些情深,意動,愛恨交纏的過往,齊湧心頭。艾薇突地綻顏一笑,猶如春光中刹那百花綻放,胤禵有些癡了。

  任滿室人群矚目,她牽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胤禵就這樣怔怔地仿佛被催了眠一般,任由她牽著走到庭院。

  夏末之際,荼靡怒放,甜香襲人,良久才讓胤禵相信,這真不是夢。

  花草叢中,蜂蝶穿梭,偶有細碎花瓣飄落而下。

  「胤禵,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都不告訴我?」艾薇嘴角微微牽動,望著他,五味雜陳。

  「蝶衣都和你說了?」

  胤禵有些慌張,又有些期盼。「薇薇,我怕……我怕你更討厭占染了血腥的我……」他遲疑片刻,眉峰舒朗,神情認真道:「薇薇,別人怎麼看我,都沒有關係,你喜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我只不過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知道一生一世那麼短暫,有了所愛的人,便該不顧一切的去追求去守護。」

  驀然間,她崩潰了,他的癡心守候,他的絲絲情意,如夏日薔薇,銳銳地刺痛了她。這些日子辛苦偽裝的堅強,無動於衷,那些言不由心的口是心非,只在這一瞬間,就突然全盤瓦解。

  在她心底深處,那顆被人不知不覺深埋的種子,幽幽地竄出嫩丫,在這黃昏微風中,蓄勢而發。

  荼靡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胤禵,你看見那爬的蝸牛嗎?」艾薇款步走到荼靡叢下,突然言道。

  胤禵一怔,不明所以,滿臉迷茫的跟上。

  「蝸牛爬得很慢,可它最後卻總能走到它想要去的地方。」艾薇嘴角微挑,揚起抹淺淺的笑意。

  她指的是他嗎?還不待胤禵再來細想,艾薇便收起了笑容,板臉肅嚴道:「你知道你從前錯在哪嗎?」

  胤禵的心忽上忽下,似聽傻了,又似不知該如何啟唇。

  艾薇仰首望天,金色夕陽,耀著她的眉眼,她的輪廓,仿令她周身鑲了道金邊。

  胤禵心慌慌地,仿如時光倒流,他還只是個羞澀少年,看著眼前心儀的女子,手足無措,無法開口,只能愛慕地、傻傻地瞅著她,移不開視線。

  「你看那天空飛鳥,你若愛它,便要給它飛翔的自由,沐浴陽光或風雨的自由。」艾薇面頰染霞,嬌美動人。「你若愛一個人,就要給她選擇的自由,給她拒絕的自由,也給她愛的自由。」

  是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不自知嗎?她從未想過,斷了胤禛的往後,還會有春天。

  她到底在說什麼?風撩動著她的絨發,很不應該,胤禵欲望驟升,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她反剪雙手,仰著身子,俏立的就象只會飛翔的鳥兒。

  艾薇看著傻傻的他,眨眨美眸,戲謔道:「難道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要尊重女性嗎?」

  胤禵緩過神來,揚了揚眉,彬彬有禮道:「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牽你的手?」

  她還真的歪頭認真地想了會,笑著道:「起碼等你成功邀約我三次以上再說吧。」

  這回胤禵反應得很快:「那不知今晚大人有沒有空?京城最近新開了家很不錯的館子,能否賞光一同前往?」

  「這麼老套,難道堂堂貝勒爺就沒有更新鮮一點的理由了嗎?」艾薇繼續刁難。

  「我以為某個人最喜歡的便是吃,要抓住她的心,便先得要喂飽她的胃。」 胤禵朗朗一笑,故作苦惱道。

  「哎,你是第一次追女人嗎?就算她愛吃,也不能說得她好象是豬一般,嗯哼?」她假裝生氣,卻又忍不住咧開唇角。

  「是。」他謙卑的說:「倘若小生有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他眼睛裡的認真和堅定,艾薇瞧得有些迷惑,也許愛上胤禵並不是件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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