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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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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的鎮定淡然讓他的心緒一冷再冷。「你真的不是從前的你了,從前的你不會對我說出那種虛假感激的話來。」 「胤禵,人怎麼可能一直如從前一樣,總是要變的,有時說真話並不一定讓人受得了,怎麼說不過是為了順應周遭罷了。」她微抬眼睫,並不朝他看去。 「那你所說的一切就都是假話了?」他冷言道,嘴角勾出一抹諷痕。 「不,對你的感激之情是真的。」艾薇轉回視線,心存感激,若不是胤禵,她早已熬不過難產的痛苦。 胤禵低垂眼瞼,苦笑又搖頭低喃:「所以為了不辜負你這點感激之情,我便不能拖拉,不能毀諾,不能不甘心,亦不能替自己叫屈,鳴不平?」 他願,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善,為她惡,可到頭來,到頭來一腔深情總被枉負,總被枉負。 他眨也不眨地盯住她,黑如點漆的雙眸間有著太多難解的情緒,有些憤怒,有些不甘,更多的是痛楚,這個樣子的他,是艾薇完全陌生的,她望著近在咫尺的胤禵,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試圖去瞭解過他。 「我讓他們都準備妥當了,你明日就走吧。」言畢胤禵轉身離去,挺直脊背端是朗朗男兒。 艾薇低垂扇睫,惶惶難安,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胤禵的恩情就當是他前世欠她的好了,只要出得了這十四貝勒府的牢籠,愧疚點,自私些又算什麼? 蝶衣門外輕聲示意,得允進屋。艾薇見過忻圓已熟睡,便與蝶衣略作收拾,整理妥當,蝶衣移燈下簾,服侍艾薇睡下。 艾薇愣愣望著秋香帳頂,腦中念頭紛至遝來,茫然若失,直到四更將闌,方漸漸睡去。 翌日,日光透過縫隙瀉入,艾薇輕啟門簾,驚飛階前啄食的一群雀兒。 遠遠已有人疾步前來,胤禵貼身隨從上前恭謹道:「夫人,馬車停在東邊後門,皆已備妥,夫人想去哪裡,只需吩咐一聲便可。」他取出張數目不小的銀票又道:「這個請您收下,日後也可做謀生之用,爺說這是送給您女兒的周歲禮。」隨即又遞過幾封信箋,恭聲道:「夫人,爺說您單身女子,雖有蝶衣相伴,難免會有麻煩,夫人您只說會一路向南,並未決定在哪落腳,爺將南方幾大府縣要員俱都已寫函託付,如有需要,爺請夫人念在忻圓份上務必尋找信函上所署之人,他們定會鼎力相助。」 艾薇長睫一顫,竟無言以對,明明已可抖落枷鎖,為何心卻莫明沉重,壓得她難以負荷。她抬睫見所居之處全無朱樓畫棟,富貴氣象,只一派清幽怡人。那日胤禵舒懷胸襟,輕吟『歸去歸去來兮我夙願,餘年還做隴畝民。』語含歸隱之意,仿歷歷在耳。 她懷中忻圓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哭鬧起來,艾薇狠狠心轉身離去。 府外停著輛極其普通的烏輪青紬車,外形只比素常略闊些,待艾薇上得車去,才見裡面別有洞天,舒適異常,樸素外表原只為不引人矚目。 「夫人——」蝶衣上車後突就席廂而跪,面色僵顫,欲言又止。 艾薇前只因心頭恍惚,也未曾留意她異象,這才驚覺道:「蝶衣,你快起來,怎麼了?你是不是想留下來?」她心知蝶衣對胤禵的情意,卻也無能為力,可她若不願隨行,這她倒可成全,便乾脆挑明瞭問。 「不,夫人莫再要拿這話來折殺奴婢了。貝勒爺將奴婢賜于了夫人,從此就只忠於夫人。蝶衣跪此立誓,這一輩子橫豎都只追隨夫人,倘若此刻不是真心,是一時拿話支吾,便叫奴婢嗓子眼裡長疔爛起,至全身腐爛而亡。」 艾薇倒讓她唬了一跳,慌忙拉她起身。「蝶衣,你若是這般想,日後你便不許張口閉口奴婢,奴婢的,你心中究竟有何事,總需說出來我才好知道。」 蝶衣咽了口口水,抓緊裙裾,面色慘白道:「夫人,我有一事相稟,貝勒爺他強行囚禁夫人另有隱情,如夫人願知曉真相,請先隨蝶衣去一處。」 艾薇不由眨了眨眼,只覺匪夷所思,但看她神態又似確有其事,便頷首說好。 烏輪青紬車快馬加鞭足足趕了兩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蝶衣攙住艾薇下了車。 觸目處一片焦黑,殘梁餘燼似在無聲地訴說著曾有過的慘烈。 艾薇望著遍地殘垣斷壁,日頭明明很烈,可她卻覺得有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一涼到底,回首瞥見蝶衣明豔的紅唇沒了顏色,她忽然醒悟了蝶衣帶她所到之處,顫顫問出。「就是這裡,那時被關押的就是這吧?」 蝶衣唇角哆嗦,輕輕頷首:「那時他已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他最後一次來時下令燒毀這裡。那夜燈火通明,由主閣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四處火星飛濺,火勢那般的大,耀得如同白晝,只聽見木石崩毀,樓宇傾倒,仿佛天地都將熔了去。」蝶衣沙沙道,那日登上馬車匆匆回頭一瞥,燃燒時的烈烈巨響及刀刀砍人入骨的淩厲聲響仿仍在耳畔,又仿佛都已是極遙遠的過去了。 蝶衣踩過一片焦土往深裡走去,艾薇遲疑著跟上,停在一黑黑洞口。 艾薇探首相望,昔日森冷的鐵柵欄敞開,底下似仍有泛著幽冷的白光上湧,寒氣逼人。 「夫人,您要的答案就在下面。」 艾薇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徐徐舒出,轉身將懷中尤轉著眼珠,無憂無慮的忻圓交於蝶衣。「你帶著她,我一人下去。」 艾薇拾級而下,耳邊聽得鐵柵欄吱吱做響,腳底虛浮浮的,待下到底層立定身子,緩神適應了下面的黑暗,她眼角斜處,微微光影,似見角牆上寫有字跡,湊近前去,果然歪歪扭扭的刻著行字——『一定要幸福』。 艾薇伸出手去,指尖顫抖著撫上牆頭,那字顯然為指甲用力刻下,早先流淌而下的血跡已幹凅成暗赭一團。她心中一顫,跌坐地上,曾以為永遠不願再想起的陰暗記憶,卻在此刻突然湧入。黑暗悶熱的地牢,他猙獰的面容,陷於無邊黑暗絕望地蜷縮成一團的自己,她曾那麼清醒的望著瀕死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艾薇面色慘然的步出地牢,一思及此行目的,雙眸不由追問蝶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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