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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胤祥就這樣怔怔地仿被催眠般,由她牽著走至涼亭。

  宛琬捏起枚讓人備那的野菊花幹,「在它盎然盛放時忽被人從枝頭摘下,烘乾了它每一滴水分,仿佛它的生命就此枯萎結束了。」她將野菊花幹放入茶盅,取過茶壺,斟了滿滿一杯。「可一旦將它沖入沸水,你看那朵朵幹菊在滾燙的水中舒展嫩蕊,上下浮沉,那般肆意盎然,那樣從容蔓延,早已死去枯乾的花,又在水中復活,怒放竟還勝於生時,仿佛它生命的第二次綻放。」她捧起那盅菊花茶送至胤祥手邊。

  胤祥舉起輕呷一口,心如電轉,只覺得一股感動之情從心底汩汩而出,終沉聲道:「宛琬,你知不知道也許我不象你想的那樣?」他眼圈泛著氤氳熱霧。

  「有人說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其實會這麼說的人並不知道他真正的欲望到底是什麼。人一輩子,總會有過許多想要的東西,有些等得到了才知道他並不真的需要,而有些要失去了才明白那是他生活中根本不能缺少的。宮廷權謀鬥爭猶如頭被圈養的猛獸,在這個世上從來就沒人能夠把握住它的走向和脾氣。當一個人想驅使它的那一刹那,他自己就已淪為另外一場陰謀的獵物了。」宛琬緩緩道來。

  「胤祥,其實我都明白,那日你問我:『如果有一件事,你明知道這麼做不對,可它對你卻很重要,不去試一試,你就寢食難安。』你問我該怎麼辦?那時我說:『如果做了而以後你又後悔了,那時又該怎麼辦呢?』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不試一下就寢食難安,那就去試。可如果試了結局並不如人意,我們也要學會願賭服輸!」她毅然道。

  胤祥長睫一顫,「願賭服輸。」他情不自禁喃喃重複,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竟讓自己不如四哥那樣瞭解她了?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宛琬,她早已不是個懵懂的孩子。一陣風吹起她額前散發,胤祥伸出手將那縷秀髮掠與耳後,他是那般的愛她,就如許多年前一樣從不曾改變。可那愛就如掠過手心的一道風,無所蹤跡,就如天邊高懸的那輪月,遙不可及。有些事他越想忘記,就會記得越牢。他現在才明白當他永遠無法得到他想要的那一切時,他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試圖忘記,而應將它深深地深深地藏在心底。

  她的唇嫣然如霜紅,風挾來她清雅如蓮的芬芳,可她眼眸裡滿溢的僅僅是對親人好友的牽憂。這一瞬間,兩人近在咫尺,卻恍惚隔著一生的距離,他知道她此生已永不能再屬於他,願賭服輸!他要她陪著他的四哥站在紫禁城的最高處,君臨這天下!他深深地看著她,終於長歎一聲,「好了宛琬,都過去了。」他再呷一口那茶,如潺潺小溪般的安謐和滿足慢慢沁入心肺。

  雍親王府。

  胤禛一身青袍,眺目遠望,他一下朝急往回趕,至了書齋,硬忍著處理完要事才讓人去喚宛琬。這才知她午時就去了十三弟那,現已盡申時竟還未回,哼,就有那麼多好說的。他心中煩躁不知不覺嗅著木樨花香,信步走至佛堂,聞著馥鬱芳香,深深一吸,目中神色卻是越發清冷。

  胤禛轉身見弘時坐蒲團上,不由奇道:「弘時,你怎麼跑這來玩了?」

  弘時趕緊起身恭敬請安後認真道:「我在參禪,阿瑪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能永遠不死,長生不老的人呢?」

  胤禛聽了一笑,「傻孩子,一切都是無常的,這世上怎會有長生不老,永遠不死的人呢。不論是煉金石丹藥或靜心修養都只不過僅能延年益壽罷了,還沒有聽說過誰能因此得道成仙的。」

  「人如果不能長生不老,永遠不死,那東西是不是可以永存不亡呢?如果我很喜歡一樣東西可不可以永久的擁有它呢?」弘時迷惑道。

  「弘時,只怕這也不能啊,」

  胤禛不無遺憾道:「一切無常當然也包括物,東西總會壞。因緣聚了就有,因緣散了就壞。聖人說:』世間為我所用,非我所有。『也就是說,世間任何的東西,只是暫時借你用的,沒有永遠的東西。如果沒了心愛之物,那是你們緣分散了,不可強求,也不用悲傷。」

  弘時俯身從蒲團下取出一錦盒遞於胤禛,訥訥道:「阿瑪,我今天做錯事了。」

  胤禛打開錦盒,他靜靜凝望片刻,心慢慢寧靜下來,弘時這些話怕都是宛琬教的吧,這世上只有她才會想出這些鬼花樣來,他不覺嘴角上揚,溢出絲笑意。「弘時,去你額娘那吧。」

  弘時恭身應諾,轉彎一溜煙跑遠了。

  胤禛至蒲團前閉目而坐。

  宛琬遠遠瞧見那團青灰身影,不停歇的奔了過來,夕陽投過窗櫺映進佛堂,將他的眉眼長髮染成金色,那麼清晰,那麼溫暖,她望著他清臒的臉容,剛還酸痛難忍的心頓時安定下來,唇角噙上笑意。

  胤禛像是感應到了宛琬的視線,他轉回頭來,向她望去。木樨叢中她一身杏黃衫裙俏生生立著,烏黑的發隨意地挽了個髮辮,黠慧的眼中盡是閃亮亮的笑意。他心中歡喜,卻口吻酸酸道:「你可高興了,這麼多人都勸不好十三弟,偏你去了,他就聽了,你還沒回府呢,他就讓人把那些酒全收了。」

  宛琬抿唇一笑,她的胤禛是吃醋了吧。她走過去依他懷中。他的胸膛溫暖而穩實,她的手指和他的纏在了一起,儘管胤禛說不出口那些動聽的甜言蜜語,他的臉上也不輕易露出讓人心動的笑容,他有時還讓人覺得有一點點害怕,有一點點壓力,可是她喜歡和這個山一般偉岸的男人在一起。她忽地俯在他耳邊柔聲道:「胤禛我從來就不信佛,到現在還是不信,因為這世上我只信你。」

  胤禛擁著宛琬,將她纖手放置在自己掌心,輕輕的合攏,緊緊握住,仿佛要相擁一生一世般。

  牆外忽傳來嘁嘁喳喳有人說話聲,只聽一人道:「你怎麼跑這躲懶來了!不過是讓摘兩枝木犀,你倒像是來種不成。」

  另一人回道:「好姐姐,我不過是想著姐姐往日最愛吃桂花糕,便想仔細挑些好的可留做蒸糕。」

  先前那人斥道:「你少在我面前打馬虎,快回去吧,都要傳膳了,晚了又該挨訓。」

  「怎麼,今日爺要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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