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我冷笑,佟家的關係難道是我搶來的?佟皇后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莫非這就算是佟家兒子的與眾不同?疑都疑了,我若不善加利用一下,豈不是枉擔了名聲?

  爭還是不爭,困擾我的問題在一廢太子後得出了答案。浮出水面的胤祥和老八先後被否定了,一廢一立,皇父的自信也同樣受到重創。我這時篤定,我可以了,不為了自己一腔抱負,不為了讓自己的深思熟慮投入于祖宗基業,只因為自己如履薄冰的地位,不進,就是死!

  「老四,這一次若是成了,我自然不虧待你。」太子在殿內走來走去,淩亂的步子顯出他對逼宮根本毫無勝算。

  「太子爺,弟弟想薦一個人,不知道太子爺意下如何?」我手裡捋著數珠,有條不紊。

  他轉過身:「誰?」

  「老十三。」

  太子眯起眼睛:「老十三?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做太子,叫他來給我使絆兒不成?何況他閑了這麼久,能派上什麼用場?」

  我收起數珠走到他旁邊,小聲說:「太子爺怎麼不想想,敢當著皇父的面坦誠要當皇帝,皇父還會懷疑他麼?十三弟越是賦閑在家,皇父便越是信著他。有的契機,弟弟沒有,連太子爺可能都沒有,可是他卻有,即便是不成,放他在裡面一攪和,皇父也得投鼠忌器。請太子爺細想。」

  太子聽了略一思索,便立刻找人進來吩咐了幾句,傍晚,胤祥就被帶進了宮。

  「四哥,不到黃河心不死啊。」胤祥大踏步走到桌前坐下,我面前的茶杯他拿起來就喝。

  我凝了神色對他說:「十三弟,哥哥幫你還是害你,信與不信,都在你了。」

  他卻笑著歪在椅背上:「四哥從小兒就只有幫我,幾曾害過我?便是害上一次,也不足道了。」

  我詫異于他會心的表情,完全沒有了在他府裡勸我時的急躁,想必他也是很有一番考量的。他的表現讓我更確定自己的判斷,我把那封假信遞到了皇父跟前。賭注果然沒下錯,皇父放了胤祥,而太子一敗塗地且再無翻身的可能。不知道胤祥能不能在山水間想明白我的舉動,總覺得皇父對他應該還有期許,如同我一樣。

  「老四啊,除了太子,就只你是朕看著長大的。」疲態盡現的皇父在對我大加封賞後突然這樣說,「只是這幾年,朕沒有那麼自信了。」一句話讓我百感交集。皇父不相信自己,卻相信老十四,不再立太子,卻封了世人眼中勝似太子的大將軍王。不過很可惜,他是老十四,有皇父寵愛有額娘傍依的老十四,他幹練有餘深沉不足,當得好將卻當不得好王。更何況對我而言,他是個最恃寵而驕不知好歹的弟弟,我多年的關照換來他莫名其妙的敵意,他和永和宮裡的額娘一樣,只會把人心推進冰窖裡。

  我問胤祥:「你說老爺子心裡到底有沒有准主意?」

  他沒有猶豫:「准的不好說,弟弟冷眼瞧著,十有八九是老十四。當然了,一天不下旨,那就是各憑本事。四哥,這個時候最忌諱底下人太招搖,您看廢太子就知道了,那個年羹堯主意太正,不可不防。」

  我不置可否,年羹堯、隆科多,這些人手段雖狠,可都是我的勝算。皇父在最後關頭調我去祭天酬神,是有意彰顯我還是成心避開我?無論如何,京城內外以至暢春園上下已經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思來想去,唯一可能出乎意料的突破口,就是手握綠旗兵的胤祥。

  我不該疑心他,我在片刻間曾經這樣慚愧過。胤祥那時神色凝重地走出寢殿,侍衛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他的臉一下變成了雪白,質問的眼光生生撞在我臉上,讓我居然不知所措了。只有片刻,他回復微笑,揚著嘴角走到我面前,深深一揖,小聲說:「四哥果然是真命天子。」

  「老十三,皇父……」我看見他抱拳的手抖得厲害。

  「請四哥放心。」他仍然沒抬頭,「臣,必將恪守君臣綱紀,肝腦塗地,鞠躬盡瘁!」說完他手一揮,便有一個小太監撩開帳簾,李諳達從裡面走出來,恭敬地說:「雍親王既來了,且請進去。」

  我站起身,猶豫地看了看垂手僵立在那裡的胤祥,大步走了進去。殿內昏暗得很,皇父靠著軟墊半坐在床上,虛著眼睛張望:「回來了?」

  我到床前跪下:「回皇父的話,兒臣祭天大禮已畢,請皇父示下。」

  皇父用力撐了撐身子,頭向前探著,仔細看了我兩眼又靠回去:「老四,是你回來了。」

  我低下頭,什麼也沒說,屋裡一時很靜,只聽得見他手裡數珠的摩挲聲。許久,他動了動手:「罷了,也罷了,去吧,去吧。」

  小太監攙我出去的時候,我突然很希望他叫住我再說兩句什麼,可我沒有勇氣回頭看,他也再沒發出聲響。

  七天,皇父的數珠躺在墊了黃緞子的託盤上,一直陪著我發號施令。雍位已正,我的爭鬥卻好像才開始一樣,白花花一片素服的人跪在腳下,他們滿臉的猜疑和不屑藏在黑影裡,讓我緊繃的神經一刻也不敢鬆懈。這個座椅的確很高,人人都能躲,我卻無處可躲,做皇帝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向天下人證明,你是對的!

  這個天下人裡,也包括我的母親。從皇父大殮的那天起,她就恢復了我幼年時她對我的冷漠。「額娘在等十四弟麼?」我問。

  「大行皇帝交代過,一應大禮典儀都等大將軍王回來。」她老了很多,每天絮絮叨叨就是這句話。

  「哦?可有聖旨?誰傳的口諭?」

  她抬起頭,有些惡狠狠地盯著我:「那如今這繼位、大殮,可有聖旨詔書?誰傳的口諭?四阿哥!雍親王!大行皇帝辛勞一世定下的江山,難道不能讓他交給他看中的人,不能讓他放心地走嗎?」

  「國不可一日無主,江山已然交了。額娘冊封太后的事情不日便會明發上諭,還有好多雜事都等著太后懿旨呢。」我心裡有股澀澀的感覺快要湧出來了。

  她表面重複平靜下來,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本宮沒有資格做太后,本宮也不想承認這樣的太后。」

  除了留給她冷笑,我不知道還能怎樣對自己的額娘來表達憤懣。寵冠六宮多年,她的見識與胸襟竟然還不如十三弟妹!除夕夜,我悄悄靠在永和宮正殿的抱廈外,她淒厲的指責伴著雍正元年的鐘聲一起傳到我耳朵裡。

  一直到死,額娘都不肯給我一句做母親該有的軟語溫言。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只是心口太酸痛了,輕敲了兩下棺板,我小聲問:「額娘,難道當年生我的時候,您不會疼麼?」

  太后大殮的第二天,胤祥把一個明黃的緞子包雙手舉過頭頂,跪在我面前:「皇上新登大寶,兵令軍行都由皇上統一調配,此令臣不敢擅專。」

  我打開一看,竟然是那塊綠旗兵的權杖。「十三弟,哥哥……」我脫口而出。

  他往後挪了兩下:「臣不敢!臣在先皇靈前有諾,今後定然恪盡心力,忠心侍主,但求不負皇恩……」

  「行了行了!」我突然煩透了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老十三。見我打斷,他頓了一會,微笑著抬起頭來,仍然恭敬地說:「臣不能完全參透聖意,可皇上,您是一向看得明白臣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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