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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天戮(下)

  明明暗暗裡,日子過的磕磕絆絆

  「懷孕」的日子閑極無聊,突然想起八嫂微粗的腰身,於是叫秋蕊找來兩塊二尺長一尺寬的薄緞,摸上去細軟得很。我照綁腿的形狀縫了一個口袋,四角綴上帶子,又弄來棉花細細地撕成小薄片往裡蓄,蓄了寸許厚封口。系在腰上一看,還真能以假亂真,心中不禁自得,如此便不愁不能在人前露面了。每隔月餘,莊子上來報帳的帳單裡便會夾著一封信,寫著一些模棱兩可的話,有時候就是張字條幾個字,內容都是跟八嫂的近況有關,好叫我參考著做些準備。我很想知道她是怎麼生活,如何傳遞,可是又不能回信,問了允祥,他也只說一切都好,其他的就不再透露了。

  一入夏,每天都是陰沉沉的,十天裡得有九天半都在淅淅瀝瀝地下雨,轟隆隆的雷聲嚇得弘曉總縮在我懷裡,我的心情也跟著長了毛。弘暾去了幾天書房,咳嗽又見反復,只得重新拘在家裡。這一府裡的人果然都是羸弱身體,除去弘暾,聽得弘昑也著了涼,就連允祥看上去臉色都不是很好,我這個「孕婦」就更得進補,一時間府裡堆的都是藥材,成天藥香滿院。

  八月間,按照毓琴的「進度」,孩子該有七個月了,我的棉墊已經塞得不能再塞,左看右看,除了高度比較像以外,其他地方破綻太多,索性又躲回屋裡不見人,隨著日子臨近,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允祥居然跑回來說:「我要動身去趟天津,你這些日子就委屈委屈藏著點。」

  我急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別一去就是幾個月,外面那頭我可是一點都不清楚。」

  他拍著我那高高的棉墊子:「沒有那麼久,左不過十天半月的就回來了,周圍幾縣發了水,那起子地方上的人回個事也回不清,倒不如自己去看看。你放心,我哪能撂你一個人在這兒呢?我豈是那麼不負責的人?」

  我板著臉起身收拾東西:「我信不著你,十天半月的不回來怎麼辦?」

  「呵呵,到時不回,你就真生一個,我從頭一直陪出月子還不行?」

  說笑是說笑,十天半個月果然是回不來,就在我掐著日子緊張地快要崩潰的時候,他總算是一瘸一拐地進了府,帶著兩隻大號黑眼圈,鬍子竟有半寸長,狼狽的樣子著實嚇得我不輕。「你們怎麼把人服侍成這樣?」我瞪著小福子他們質問。

  「不與他們相干,都各自歇著去吧。」他擺手放底下人走了,回身來拉我,「一路上都沒事,這不是進了府才敢露相,想是走得多了點,唉,真是不中用了。你怎樣?那邊來信了麼?」

  「中間來過兩回,說是不穩,小蔣太醫說難保有早產的跡象,險得很。我嚇得什麼似的,你可算回來了。」說著話已經走進屋裡,我扶他歪在炕裡,把他的腿架在我腿上,要撩起褲管看看膝蓋是不是腫了,伸手一摸衣服竟然潮得幾乎可以擰出水來,我一下子惱火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你整天去淌水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這人東跑西跑的興頭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跟著的那幾個猴兒難道都是死的?連個衣服都烘不幹?這上頭尚且這樣,吃飯用藥自然也不能精心了?你看看你這樣子,我也不給你飯吃,你就頂著這張臉去見皇上吧!」我把桌上的鏡子往他跟前一推,扭過頭不理他。

  袖子小小地被扯了一下,身後傳來不以為然的聲音:「那些地方都是水,想不淌也不行啊,出門哪裡比得上家裡,別的上頭都按你囑咐的了,你至於這樣嗎?怎麼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我冷笑一聲:「按我囑咐的?我縫了藥袋的綁腿呢?」

  他坐在那大口喝茶說:「還在包袱裡收著呢,你做得怪好的,綁了可惜呢。」見我斜眼瞪他,才又轉轉眼壞笑著說,「奉承人的話還真講不來,你那手工,萬一給人看見實在有損怡親王威名。」

  我低了頭,心裡頓時酸酸的:「你就損吧,要不是身上帶著這個勞什子,我跟了去興許就好些。」

  他坐起來,下巴擱在我肩上,聲音很嚴肅:「沒有這個事也沒有你跟著的道理,現在你不是以前的皇子福晉了,府裡一應大小事都要你坐鎮,宮裡的娘娘主子們也指著你去熱絡打點,你我只能各司其職,你擔著一半的擔子呢。再說孩子們也都大了,事情就更多了,所以以後絕了這念頭罷,嗯?」

  我反手撫著他的臉,歎氣道:「我呀,真恨不得就是個丫頭,要不就變個荷包扇墜子的,就是變成小福子也好過當這尊貴的親王福晉!」

  感覺他的臉僵了僵,沒有回話,我也一徑呆了起來。

  外面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滿臉疲憊的小福子重新探進頭來:「主子,莊子上來人遞信給爺。」

  我們倆頓時警覺,允祥接過信看了兩眼,頓時跟小福子說:「去請小蔣太醫來,就說福晉有些不適。」小福子走後,他回頭盯住我,還沒說自己就先笑了一下,「我回來得就這麼是時候,預備預備吧,該生了。」

  過後想一想,那天的「生產」實在是離譜得很,怡寧閣院門緊閉,不讓任何人靠近。一個鼓著肚子的女人坐在床頭悠閒地磕著瓜子等孩子,允祥故作緊張地呆在屋裡說笑話。後半夜的時候,一個小阿哥終於從後面被秘密地抱了進來,我也就順利地解下了那個棉墊,戴上抹額躺在床上正式開始坐月子。整個過程輕鬆好笑,好像沒人想起這根本是一樁瞞天過海的死罪。

  這個男孩子果然是早產,分量輕得可以,小臉還沒長開,但還是隱隱看得出毓琴的模樣。不知道她現在是怎麼個情形,是否正虛弱地躺在一隅痛徹心扉呢?我忍不住仔細地看著這個孩子,他的繈褓和衣服舒適柔軟,精緻得可以看出他的母親是狠下了一番工夫的。衣服的圖案很別致,大紅的底規律地排列著金色的圖案,那圖案像畫又像字,叫來允祥一看才知道,真的是兩個篆體文字:綬恩。

  說起來這孩子還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宮裡從九月下旬就開始忙著預備皇后的冊封大典,本來眾福晉和命婦朝賀的很多禮儀都該由我帶頭,因我尚未出月,一應都交了由莊親王福晉去辦了。我大鬆口氣,這樣的場合我只跟著下跪磕頭就好,出頭的事再做不來的。允祥卻是沒日沒夜地寫寫畫畫,除了整理水患的資料,還要盯著大典諸項事宜。合該他是個操心命,什麼事情不經手就嘀咕起來沒完,趕上這樣的日子,連壽辰也不能好好過了。

  十月初一一早,天沒亮幾個兒子就集中在怡寧閣正屋,連弘昑都被奶娘領來了。看見我,弘昌急問:「額娘,兒子們來給阿瑪磕頭賀壽,不知道阿瑪可起身了?」

  這倒把我問住了:「呦,連我也好幾天沒見過你們阿瑪了,倘若書房沒有想是已經出門了,你們有這份心,額娘替你們記下了。好了,都別誤了自己的事,暾兒,你和老三也該走了。」忙著打發他們各自散了,我自回屋照顧那兩個小的早飯。

  弘曉還沒睡醒,有些癔症,帶著木呆呆一張小臉坐在椅子上。秋蕊舀了甜粥遞過去,他偏過頭直躲,一面還撅著嘴,惡狠狠地盯著我懷裡的綬恩。見他那樣子我有心自己來喂,便喚奶娘來抱那小的,誰知道剛一離手,刺耳的哭聲立刻響起。我頭疼得扶了扶額頭,抱著綬恩過去對弘曉說:「幹珠兒,你看,你都是哥哥了,可不興讓弟弟笑話你,乖乖吃了早飯才是額娘的好孩子。」

  弘曉目不轉睛地看著綬恩,隨後又抬頭看看我,終於聽話地張開嘴吃下秋蕊遞過去的粥,吃兩口就看我一眼,我對他笑笑,他才轉過去接著吃。我在心裡嘆息一聲:「幹珠兒,要是有一天額娘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呢?」

  「主子,您在說什麼?」秋蕊問。我猛地回過神,我怎麼把這話念叨出來了?但是,這話又從何說起呢?

  初六,是補行冊後大典的日子,紫禁城到處都是盛裝的王公大臣和他們的福晉命婦。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穿著清代這身朝服下跪行禮。腦後的燕尾恰到好處地抵在領子上,頭上的朝冠像頂著幾斤重的花盆一樣,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想轉轉脖子都困難。我不禁鬱悶:一個帽子沒事搞這麼多東西上去幹嗎。不過站在交泰殿的時候效果就出來了,所有的親王郡王妃都保持著一個端莊的角度,臉上帶著幾乎一樣被壓得低眉順眼的表情,等著雍容華貴的皇后出來。

  遞表,朝賀,三跪九叩,雖然對我還算照顧,旁邊一直有人攙扶,但還是弄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站定,更刺激人的話便傳到我耳朵裡。只聽皇后說道:「貴妃身體微恙,尚留駐圓明園,皇上吩咐今日朝賀就免了,至於一些瑣碎上只得有勞怡親王妃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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