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四一


  我過去把茶放下,年羹堯趕緊站起來:「奴才年羹堯給福晉請安。」

  「年大人是朝廷命官,這句」奴才「叫我怎麼當得起。」我後退半步站在胤祥身邊。

  「福晉這話折煞奴才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奴才走到哪兒也時刻記得謹守本分。」年羹堯嘴上謙恭,卻揚著頭不帶一點卑微直視我。

  「哈哈,亮工,你這個識時務的眼力見兒,恐怕朝野內外都找不著幾個能跟你比呢。」胤祥打著哈哈,順便遞了個眼神給我。我略微點點頭,重新回到里間。

  等胤祥進屋的時候,已近深夜了,我歪在床裡看書,了無睡意。「他走了?」我問。

  胤祥「嗯」了一聲,坐在桌前沉思,左手手指輕敲著桌面,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咬著指關節。

  「年羹堯是怎麼知道你在這兒的?老爺子派來的?」我就不願意看他靜默的樣子,一般來說都是倒楣的前兆。

  「你覺得可能麼?身邊已經有這麼多了,沒必要再巴巴地把他派了來吧。」他搖頭。

  我下床,走到桌前:「難道,他是四爺的人?」

  胤祥猛地抬頭驚訝得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混猜的。」趕緊辯解。

  「嚇我一跳,你猜得也太准了。」他改用右手支著腮,歪頭看我,「其實年羹堯早先一直都名不見經傳,四十七年頭一回廢太子以後,他跟他父親就突然倒向四哥了,趕上他妹妹參選,他父親年遐齡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嫁給四哥作小,愣是抬了個側福晉呢。只是我一直覺得這個人不是個善碴兒,私底下他也是幾個派系之間來回地竄,我是朝堂上明裡被圈了的人,他今天來這麼一出,倒叫我不能不防了。我說,你得收拾收拾,也許咱們得換個地方了。」

  我走到他後面,兩手撐住他的肩膀:「又要搬啊,我還沒住夠呢。也說不定就是四爺派來看看你的,你也要防麼?」

  「四哥派的也不是好事啊,皇父不是說了麼,之所以把我弄成這樣,就是為了不結黨,他這麼明目張膽的一來,若是四哥的意思,就是四哥不懂事;若不是四哥的意思,就是這奴才用心險了,不知道是哪個暗裡的主子教唆他的了。」

  我聽得頭暈腦脹,揉著他的肩說:「什麼主子奴才怪亂的,依我說,你也不用分析誰是他的主子,你只搞清楚誰是你的主子罷。這麼的,我們再呆上兩天,打發他們幾個再去採買些路上用的東西,我收拾收拾就走,可好?」

  「行,由著你安排。你先睡吧,讓我自己呆會兒,嗯?」他反手拍拍我的手背。

  「不,你又自己坐在這胡思亂想的。我說,咱們現在這樣你覺不覺得有點悶?」我從後面摟住他輕輕晃著。

  「悶?幹嗎?看我看煩了?還是又想興什麼新鮮事兒呢?」他把玩著我的手說。

  我在他耳邊吹著氣說:「嗯,要是,我們能有個女兒,可能就會有意思多了。你說呢?」

  幾聲吃吃的悶笑讓我臉大紅起來,我放開他憋著嘴不再言語。他站起來扳過我的肩笑道:「原來是這個啊,這個行,這個要多少都給。」

  溺在一個深吻裡,我還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句話:「哎,銀票我今天換地方了。」

  天剛剛泛白,我就醒了過來。自從住在這裡,我的睡眠時間明顯減少,常常都是這樣早早醒來看著他。這個原本只能搜尋畫像來找感覺的人,竟然就這樣真實地在每個清晨陪在我身邊,這個史書上一字一字堆砌起來的呆板的名字,竟就這樣有血有肉地纏繞在我的生活裡。

  手指從他的鼻樑撫至唇底,我不禁恍惚起來。以三百年後的審美來講,他不是個英俊的男人,可是那種深刻於骨子裡的皇家氣質卻是現代再也找不到的。即使被冷落,也冷不掉他與生俱來的自信;即使被打壓,也壓不住他渾然天成的尊貴。回想初到清朝那幾年的混亂,叫人無法不感歎人生的奇妙,十幾年竟就這樣一路走來,我與他之間日益柔軟,日益融合。

  被覆在手下的臉輕顫了兩下,眼皮微微抖動。我推他:「醒了還裝什麼。」

  他仍舊閉著眼,唇角微翹:「你笑得那麼瘮人,我怕嚇著。」

  「那我不看你了,以後也不看了。」我又躺下去。他轉過臉睜開眼說:「我怎麼覺得你近年越發地黏人了。」

  「這樣不好麼?」我很認真地看他的眼。

  「不是,只是有時想起大婚頭幾年你跟我那生分勁兒,現在反而讓我時常惶恐。」他輕輕伸個懶腰,把雙手枕在腦後。

  「惶恐?這話怎麼說?」

  他看著我:「我總有個不好的感覺,好像不知道哪天哪個時辰在哪個地方你就會突然不見了。」

  他的口氣很玄,我聽得一陣發冷,問:「你還是想著在天津那回事?我再不敢跟你開那樣的玩笑了。」

  輕歎一聲,他把我拉到臂彎下:「在天津這種感覺最明顯,所以我不想再去那兒了。」

  我用手抹著他緊皺的額頭,想抹去他一瞬間的脆弱:「你聽我跟你說,要是哪天我真的找不見了,你不要亂跑去找我,你就站在原地等,我認路,我一定會自己走回來的。」

  「真的?」

  「真的!」我答應他,渾然不知多年後,這個約定竟真的變成封印,延綿一世。

  為出發準備了兩天,東西較之來時竟然又多了好多。走之前胤祥聽某個雜役說近兩年兩江管轄地區災害連連,就決定去看看。於是我們南下進了安徽界,一路向東走走停停,最終在新年之前駐在江蘇徐州府。

  這一次,胤祥認為該隱於市,於是在一個不大卻很熱鬧的縣城租下一套民居。因為要在這裡過年,我帶著喜兒自告奮勇去採買年貨。天氣很好,街上趕上集市,到處摩肩接踵,這裡的小物件雖然都不算珍貴,卻做的都比京城的細緻新奇。喜兒看得高興,拉著我從一個攤子跑到另一個,把後面跟的人累得半死。臨近中午,我決定找個地方歇歇吃點東西,正看見面前拐角有一家茶鋪,各色點心看起來還挺誘人,就叫著他們一起走過去。

  走到跟前,從拐角另一側竄出個人來,幾乎撞到喜兒。我拉她穩住身子看向那個人,個頭不高,笑眉笑眼的,手裡拿著一張字條急火火的樣子,看見我們趕緊上來打躬作揖,對著喜兒說:「這位姑娘,剛才實在對不住,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可以幫我個忙。」

  喜兒跟我對看一眼,沖他點點頭。那人又說:「我不太認得字,可不可以請姑娘幫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說完把紙條遞過來。

  喜兒接過一看,嘴裡念叨:「就——不——告——訴——你。」

  那人登時抓耳撓腮:「姑娘,我又不認識你,不要開玩笑了,這是很急的事。」

  喜兒急了:「本來就是」就不告訴你!「」

  那人漲紅了臉:「怎麼一個個都這樣,還以為你個姑娘家心眼能好一點呢。」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麼,」就不告訴你「!」喜兒直跳腳。

  我在旁邊看他們一來一去,幾乎憋笑憋出內傷,接過那字條指著對那人說:「這位公子,她沒有拿你開玩笑,這上面寫的就是」就不告訴你「這五個字,想是公子拿錯了字條罷。」

  那人呆了呆,立時轉頭跌足大罵:「奶奶的,居然敢拿少爺我尋開心?等我回頭抄了你的家!」又回過頭,「多謝這位夫人!」說完拱拱手仍按他來時的路走了。

  我們站在原地大笑,喜兒抹著笑出的眼淚說:「這人可真有意思,這麼冒冒失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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