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二一


  十阿哥故意板了臉:「十三弟,說實話我還是真不願意來這一趟,原是平素就老跟你扛著,知道你必不肯要,可是這是哥哥們的吩咐,你收下我也就交差了。」說完拔腳就要走。

  我跟胤祥對看一眼,趕緊一起攔過去,我說:「既是哥哥們的心意,我們拜領就是了,十哥定要留杯茶再走,要不就真是寒磣我們了。」

  十阿哥才又走回去坐下,端起茶杯想了想,又對胤祥說:「老十三,我這人藏不住話,你為什麼獲的罪,我們心裡都清楚。但是哥哥打心眼裡佩服你。我平時在朝堂上看你不慣,他日若再有機會同上朝堂,我依然不會對你手軟。可是撇開這一層,你我還是一家兄弟!」

  直到十阿哥告辭很久以後,這些話依然回蕩在正廳,我那種縈繞多年的傷感又冒了出來。天家骨肉,也能有這一層關聯,也只有這一層關聯。

  打開那盒子,裡面是各人的饋贈,一份份都寫著籤子。胤祥很認真地看著,直到看到最後一份,陡然變色,我想接過來看,卻被他擋住,可我看到那份的豐厚程度,心裡也就知道個大概了。

  四月,康熙再次巡幸塞外,出發前傳來兩個爆炸性的事件:一個是香綺為八阿哥生下一子,可是在八福晉的據理力爭下,仍然只是個侍妾,八阿哥沒有對此事堅持,可見他並不上心;另一個是我阿瑪馬爾漢告老回府頤養天年,一年多前調任吏部尚書的老人,還是被我連累了。每每我想起當初西華門口渾濁的眼神,雕像般的身影,忍不住抽痛,很想回去生養這個身體的家看看,偏偏不能。誰又能料到,等到多年後真的去了,卻又是一番痛徹心扉……

  康熙出發時沒有提到胤祥,我還以為可以就此相安無事。沒想到一個月後還是派了人來接他去熱河。我不管康熙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想到胤祥又將離開我的視線我就膽戰心驚。出發前我緊緊跟著他,他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見我這樣,胤祥很無奈,扳過我的肩說:「這次再有什麼事,你也絕對不能去請什麼罪了。」

  「那你這次一定不要再有什麼事了。我只求你,無論遇到什麼,都忍一忍吧,一定要回來。」我近乎哀求。

  胤祥也許從沒見過我如此,詫異得很:「雅柔,你到底怎麼了?」

  我低下頭:「沒有什麼,只求你回來。」

  胤祥走後,我這樣一個平靜樂觀的人,竟然不知怎麼的開始神經質起來。很難集中精力地去做一件事,就是對著瑾兒也時常會恍惚,偶爾還能滴下淚來。最初我以為是擔憂胤祥所致,後來竟愈演愈烈,我幾乎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到連鏡子都懶得看。

  其間四阿哥帶來胤祥的口信,只說每日隨在皇父身邊,安好,勿念。沒有信箋,也不能送去片言隻字,就只有這無力的兩句話支撐我過到了九月份。

  倚在廊子上看胤祥邁進二門的時候,我用帕子掩住嘴都沒能讓自己忍住哭泣。胤祥嚇了一跳,看向小喜兒,小喜兒回說:「主子這陣子時常這樣,也許是擔心爺的緣故。」

  他失笑:「這不是回來了麼,什麼事都沒有,不過被老爺子拴在褲帶上幾月。也是沒法子的事。」

  我泣不成聲:「我沒事,就是心口酸得厲害,哭一哭就好了。」

  胤祥笑說:「沒事白白唬了我一跳,不然就找大夫來看看愛哭是個什麼毛病。回來之前皇父給了我一封信,囑我回到家再看。你去淨個臉再來書房找我。」

  我回房重新勻了臉,儘量平復一下心情便進到書房去,胤祥沒有看信,背對著門口。

  「倒是什麼信啊,我看看。」我還沒走進去,兩張信紙從他手裡脫落下來,飄到我面前。我拿起來一看,頓時如五雷轟頂,身體好像被一塊無限重量的巨石砸得粉碎。我跌坐在地上,一股隱痛從小腹蔓延痛遍全身。報喪信,這兩張普普通通的紙,竟然是翁牛特和科爾沁同時送來的報喪信!

  「我要去見皇父,我要去接她們回來!」胤祥變了聲調,跳起來就往外跑。我已經疼得喘不過氣來,卻說不出來是哪裡疼,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和意識,我拽住他的衣角:「等等,你……我……疼……」

  眼前只剩下他驚慌的臉。

  番外之胤祥篇(二)

  分爭者不勝其禍,辭讓者不失其福

  黃色的腰帶,黃色的荷包,金黃的顏色證明了尊貴的身份。因為流淌著愛新覺羅的血液,所以覬覦著大清王朝的江山。

  「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小時候,每當皇父考校完我和十四弟的功課後,常常會一左一右地摟著我們說這句話。作為一個萬乘之尊,他給我們的栽培不輸於天下任何一個父親。也正因為他特殊的地位,我們兄弟同心之下隱藏的爭鬥也是絕無僅有的。總記得額娘對我說:「分爭者不勝其禍,辭讓者不失其福。」這道理我明白。但那個位置對我來說,是對一個英雄的證明。誰做到了,誰就能像皇父一樣,把一腔的抱負盡可能地揮灑自如。

  如果皇父沒有早早地就立下太子,如果太子能有他應有的儲君風範和能力,如果我們這些兄弟不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如果……那就不會有這一場紛爭,皇父就不會很心痛地說我們竟然成了大清的威脅,成了大清的隱患。

  四十七年的塞外之行,從一開始就彌漫著一種凜然的氣氛,就連雅柔也是莫名其妙地對我一番叮嚀囑咐,好像她能預見會發生什麼一樣。漠北連年不安,小部族們也徘徊在叛亂的邊緣。為壯國威,我們這一大群阿哥浩浩蕩蕩地隨扈出發,到達塞外的時候,就是各顯其能的時候。當然,也是我意想不到的滑向政治低谷的時候。

  雅柔說得對,「功名富貴須待命,命若不來知奈何」。可我總是認為,我是個皇子,是個受寵的皇子,難道我會沒有這個命?二哥怯懦又沒有自信,連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了,何以管天下?皇父對此心知肚明,尤其在十八弟歿後,皇父萬分傷心,每每看到二哥時也是顯得很不耐煩,二哥更因為這個惶惶不可終日。在塞外,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晚間看到二哥在皇父帳外偷聽偷看,我知道那是他很想搞清楚皇父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打算。他身在其位三十多年,卻仍然坐不穩這個位子。

  二哥的抑鬱終於在回程前一天的晚上爆發了,我跟十二哥奉詔去帳殿見皇父,卻看到二哥喝醉了酒硬闖皇帳。本來這也不能算是什麼大事,可是當值的侍衛阻攔時對二哥下了殺手,若不是我和老十二剛好趕到,大清史上就要發生太子遇害的第一案了。那個侍衛在被老十二抓到後自盡,我們都認得,他是大阿哥麾下的。

  再也沒有比突發這樣的事情更讓皇父驚駭的了。沒有時間思考,他就下令把大哥二哥都捆了起來,繼而也軟禁了我們餘下的這些人。用皇父的話說,捆我們,是為了護我們周全。在他眼裡,我們成了隨時可能離弦的利箭,一陣亂飛就不知道會射到誰身上。一直到回宮,我們都被控制在嚴密的監視下,留在京城不明就裡的八哥一個勁兒地為大阿哥辯護。我什麼都不想說,我隱隱覺得大阿哥未必沒有這個心腸,而八哥保全他,也不僅僅是因為親厚而已。

  百口莫辯的大阿哥很快就被囚於養蜂夾道,對於二哥,皇父還在猶疑不定。我突然覺得,僅只作為一個兒子,我也應該直言進諫。

  「兒臣有幾句話,想要當面啟奏皇父。求皇父恕兒臣不敬之罪。」臨出門前,我轉回身跪下。

  「哦?但說無妨。」皇父閉著眼,顯得很疲憊。

  「大阿哥的事,兒臣不敢妄言,但也請皇父明察之後再做定奪。兒臣想說的是太子之事,之前太子門下仗勢欺人,貪贓枉法的案子,想是皇父還壓在那裡。這一次雖是有驚無險,可太子醉酒擅闖帳殿在先,兒臣當值時也曾看到太子在晚間到帳殿窺視竊聽,皇父若是此番仍舊不聞不問,恐怕難服人心。」

  「窺視竊聽?有這樣的事?為什麼當時不來報?」皇父突然睜開眼。

  「兒臣不敢欺瞞皇父。當時只是眼見,就是告知皇父也並無實據,現在太子無禮至此,正好一併啟奏皇父。」

  「你的意思是,若不給朕親自逮到,朕會幫著太子不認賬?」聲音開始摻雜一些惱怒。

  「兒臣不敢,只求皇父明察秋毫,勿枉勿縱。」我都開始佩服自己的勇氣。

  「啪!」皇父一拍案幾站起來:「好啊,你們這一個個都是商量好了到朕跟前彈劾太子啊?真當朕老了,瞎了,不知道你們肚腸子裡都揣的什麼主意麼?」

  我心上一陣顫抖:既是瞞不了,那我也不想瞞,皇上是皇上,阿瑪還是我的阿瑪,我對我自己的阿瑪說句實話也是無可厚非的。我重新直了直腰:

  「皇父明鑒,太子多次監國,剛愎自用,對兒臣們的建議十之八九不予理睬,甚至時常責難,而且縱容門下為非作歹,朝野上下已是議論紛紛,難道皇父不應該對此有個表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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