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二二


  這些話大大逆了聖聽,可這些都是事實。太子是皇父親自帶大,卻成為如此失敗的一個儲君,皇父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告訴我,他到底有多無奈。

  「胤祥。」好半天,皇父才開口,很久沒聽他叫我的名字了,每次一這樣叫,就是他要推心置腹的開始,「朕這幾十年,走過大風大浪,當年面對叛臣奸佞朕也沒有束手無策過。若說賭心思,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朕的對手。可是如果你們湊在一起算計,只怕朕也很難招架啊!太子是朕的選擇,是國之根本,朕不能甘心就這麼放棄。雖說你們這些兄弟都是朕親自栽培,品性也是良莠不齊。可是胤祥,朕一貫信任你,你的額娘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朕相信你也應該是個淡泊的性子。你告訴你的皇阿瑪,你對你的皇阿瑪發誓,你從來就不想做皇帝!」他的鬚髮微微顫抖,威嚴的神情中透著一點希冀看向我。

  面對他近乎懇求的話,我不能不動容,可是我卻不能因此違心,不自覺地低下頭,我輕輕說:「兒子萬萬不敢欺瞞皇阿瑪,兒子想!」

  頭頂是皇父失望的嘆息聲,漸漸沉重:「好,好得很!你果然有膽量,質疑朕在先,忤逆朕在後,朕給了你太多的寵愛是不是?朕的寵愛給了你幻想是不是?」

  「皇阿瑪,即使您覺得兒子沒有那樣的能力,也總該給兒子一個機會吧?您從一開始就壓著一個太子在我們這些人頭上,又是那樣一個外強中乾、懦弱無能的太子。我們都是您的兒子,誰能心服,誰能認命啊?您是一代聖君,難道就要把好不容易守住的江山交給那樣一個太子嗎?」這些話縈繞在我心裡太久了,不管結果是什麼,都該讓皇父知道。

  「住口!胤礽做不到的事,你又憑什麼做得到?你有這樣危險的念頭,朕斷斷不能容你繼續逍遙,你給朕滾去養蜂夾道好好思過,想通了便罷,若是不能,朕給了你命也照樣能要了你的命!」他氣得渾身顫抖,完全不容我再辯駁。

  囚禁了三個月,我黯然了三個月。我不後悔那天的莽撞,因為皇父還是廢掉了二哥,只是這並不代表我有了機會,養蜂夾道的日子一結束,我的絕望也就到來了。

  再次跪在養心殿,皇父已經看不到那天的怒氣,但是語氣依然冰冷:「這些時日了,你可想通了?」

  「回皇父的話,兒臣想不通。」

  「想不通也罷,以後你有的是時間慢慢想,朕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即使今天朕廢了太子,朕也從沒考慮過你。你說得沒錯,也許朕是該給別的皇子同樣的機會,只是你,死了這個心吧!」

  這就是我的父親,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足以剝奪一個人的政治生命,一個人所有的夢想和支撐。「皇阿瑪,您這樣對兒子公平嗎?」我快要把持不住自己。

  「朕是皇帝,朕只對這江山社稷公平!」

  我沒有再講那些虛禮,就那樣牽著雅柔逃出了養心殿。雅柔一直默默地看著我發洩這些日子以來沉澱的所有憤懣,東西一件件摔在地上,我也一塊塊碎成體無完膚。那晚,我夢到了額娘,我向額娘傾訴,可她不看我;我又向琳兒慧兒求助,她們只是搖頭不語。我正彷徨間,額娘指向我身後,回頭一看,是雅柔真實而燦爛的笑臉,輕輕地告訴我:「爺,你我夫妻同命。」

  賦閑在家,我被停了貝子俸祿,看著雅柔焦頭爛額地東挪西補,我才正式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悔。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十哥竟然會雪中送炭讓我著實驚訝,但等看到盒子最底下那張有皇父字跡的籤子時,心中不禁了然,很想去和皇父再聊聊,這一次我一定不會任性。

  沒有多久,皇父駐蹕熱河,特特地著人來宣了我去。雅柔失卻了往日的樂觀,變得小心又脆弱,這讓我更加謹慎,我不會再把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尤其不能連累雅柔。

  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在熱河寸步不離皇父左右的我,一定會認為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自己也覺得皇父表現出來的平和出乎意料。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他坐在行宮的偏殿裡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

  「看你現在的棋路,怕是想清楚很多了?」皇父落下一子,問我。

  「先前是兒臣莽撞,皇父法外開恩,兒臣無地自容。」

  皇父微微頷首:「對了,你那個媳婦,閨名叫什麼來著?」

  「回皇父的話,叫雅柔。」

  「雅——柔——」他拈著棋子輕笑,「冒起傻氣來,倒是跟你相似得很啊!」

  我想起雅柔第一天走進養蜂夾道時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來。皇父看看我,問道:「倘若有一天,皇位唾手可得,卻要你用她的性命來換,你可甘願?」

  我愣住,這個問題似乎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我卻從來沒想過。我有爭鬥心,卻沒有犧牲的準備。當時我跟皇父都不知道,他的這個問題會在多年後一語成讖,我只是恍惚起來。

  皇父又落下一子:「你已經輸了。」說完站起來背對著我,「只是這樣一個問題就能讓你亂了陣腳,這樣你還有不甘心麼?」

  我離座跪下。皇父重重歎了口氣:「你聽著,從今天起,你就是不忠不孝的逆子貳臣,朕有生之年不會再用你,你若明理,朕就不再關你;若是你有半點不老實,朕還是一樣饒不得。」

  我苦笑:「雷霆雨露,莫非皇恩,皇父這樣看待兒臣,兒臣謝恩就是了。」

  他輕輕晃了晃身體,像是在對他自己說:「這個位置太孤絕,以你的心腸,是決計坐不住的,朕已經毀了一個胤礽,朕不能再毀掉你。」

  回到京城,我仍在想皇父的那個問題,事實卻很快就給了我答覆。看了蒙古的報喪信,雅柔小產,幾乎喪掉性命,可她還不顧一切地要傾其所有保住孩子,我的絕望瞬間都爆發出來,我想我真的失不起了。

  懷裡的雅柔慢慢安靜,我就在想,也許生命中,真的有比那個不屬於我的位置更重要的東西。

  新生(上)

  忙著慶倖,我們逃脫厄運

  這是一種讓人煩躁不安的疼痛,長時間地持續著。我醒不過來,只是輾轉反側。朦朧中有一朵溫熱的氣息縈繞在我周圍,點點落在我的額角、唇畔,讓我漸漸安靜。

  「回十三阿哥的話,福晉這一胎自來就不足,所以近五個月都沒有顯懷。若是保也不是保不住,只是真要生下來,必然要將福晉的體力用盡,只怕會有性命之憂啊,您的意思是……」這是我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只管把福晉的身體調養好就是了,其他都不管。」這是胤祥的聲音。

  「那老臣這就開方子。」太醫就要出去。

  「等等!」我轉過頭。

  「醒了?疼得好些了?」胤祥坐過來。

  我沒有看他,只是面對著太醫:「太醫,我要保住這個孩子。」

  「這……」太醫看向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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