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一四


  醒來後的她,著實給了我一個不小的驚喜:她忘掉了之前的種種,連滿文都不會了。看著她那嚇壞了的樣子,我頓感輕鬆,快意得幾乎要笑出聲來。可是這輕鬆沒有維持多一會,我就再次看到她和丫頭爭搶著碎碗片,說不出的憤恨,羞辱和恐懼湧上心頭:「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麼?這個倒是記得清楚得很啊!才見你嚇得那個樣子,我還信了幾分,這才多大一會工夫,我警告你,爺這回人丟得夠大了的,別以為你是嫡福晉我就辦不了你,老老實實行完了家禮,過三個月想死我自然成全了你!」

  對於我的暴怒,她竟然無動於衷,兩句冷言冷語就頂了回來,一臉的漠然好像在譏諷我沒事找事一樣。最惱人的是,她也是這樣漠然地把繡著十二哥名字的荷包給了我。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掐死她!可她認真的表情又實在讓我哭笑不得。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尷尬的境地?她安靜如常,卻又判若兩人,我有心責難,又時常理屈詞窮。

  忘了過去,雅柔變得一無是處,一切才女應該具備的全都消失殆盡了。不過她卻顯得成熟沉穩了很多,並且對此安之若素。她明明有能力讓府裡變得井井有條,卻把管家的權利力仍然讓給海藍;她有本事讓皇宮內外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推心置腹,卻從不會有軟語溫言來給我;她可以興趣盎然地看幾個時辰的帳本,卻不願意送一個眼神給我。換句話說,她很願意努力地當一個皇子福晉,卻不會認真地做我的妻子。

  我是個驕傲的阿哥,不想當面咄咄逼人,可我面對她時總是帶著重重疑慮,很怕看到她碰上十二哥的樣子,怕她會回憶起什麼,怕她也許根本就還記憶猶新!

  我讓她學滿文,因為她鬼畫符一樣的字讓我覺得安心。隨皇父出巡山東的日子,我每天都會抽空抄一篇滿文的《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我把這些都裝進家書裡,為的給她做字帖,我還叮囑她好好練過回信寫給我看。可是我在山東賑濟的幾個月,收到無數家信,卻沒有她的隻字片言。

  四十二年的五月,我被皇父一道聖旨急召回京。索額圖企圖脅迫太子謀反。皇父震怒之余,把懷疑的眼光投向了四哥。他認為四哥要麼為了助太子登基,要麼就是為了把太子拉下馬,不管是哪一種,都是皇父決不能容忍的。可我知道,四哥這個人認真得很,這麼卑劣又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做的。於是我在御前力保四哥不會同謀,並且奉命領了親兵去處置索額圖一家。皇父對我的重視讓我自信大增。那段日子,我時常苦勸著寒心的四哥,我很希望有他的支持,他與佟家的沾親帶故將使我如虎添翼,比起明爭暗鬥的老十四,我就能更高一籌。

  索家的事情一過,皇父又要巡幸塞外,我沒能因為海藍臨產而留下來。看著雅柔那戰戰兢兢憂慮的樣子,我心裡竟有些慚愧。可我萬沒想到,就是這個憂慮的笨女人,用她自作聰明的笨主意,再一次把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我得承認,若是我在,我也會選擇保住海藍。可是同樣的事,我決定和她決定,其結果是截然不同的。擅自做主一個皇孫的生死,海藍都沒有領她的情,宮裡的攸攸之口就更有得渲染了。我一回來就立刻放話出去,就說這原本就是我臨行前的囑託,外人的揣測算是壓下去了,府裡的硝煙卻還沒有散掉,傷心的藍兒每天喋喋不休地埋怨,雅柔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在替別人撫養著小女娃兒。

  外面的閑言透過我的口敘述給她,似乎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那一晚,雅柔哭得驚天動地,原來她的灑脫遮蓋了如此多的委屈。我把她攬在懷裡,喃喃地告訴她:「雅柔,你有委屈,我從來都知道的。」低下頭看她的睡臉,我竟也恍惚起來。

  相安無事的日子沒過多久,我就在暢春園看到了我最不願看到的場景。我並沒有猜忌雅柔,可我討厭十二哥的眼神。我不會浪費時間追究瑾兒究竟有沒有走丟,可是雅柔的淡然激起了我滿腔的怒火,讓我覺得陪著我對她來說是件不堪忍受的事情。

  塞外之行第三天,我奉旨往回迎接德妃娘娘的時候,遇到了她身邊伺候的妍月。看到她,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頭一次看見雅柔的情形,那種帶點韌性的恬靜相似極了。唯一不同的是,妍月沒有那令我惱火的冷漠,她會對著我很認真地笑。在永和宮門口,妍月回頭一瞥,讓我恍惚像是看到了雅柔,等我定下神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眼前的人竟真的是雅柔。

  「不須長結風波願,鎖向金籠始兩全。」還是那種平靜的神情,此時竟帶了一種深刻的譏諷。「爺今後就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也求您還得顧全這府裡上上下下的體面才是。」她笑得那麼諂媚,簡直讓我膽怯。

  「你的主意很好,事情若成了,我記著你的情兒。」我漾著滿心的恨意,恨透了她滿不在乎的神情。

  婚宴的那天,我呆坐在書房裡,雅柔一手佈置的喧鬧被隔在外面,似乎跟我扯不上關係。很多個晚上,我都是這樣坐在書房,看著正屋的窗子上映出的身影。從大婚到現在,我們的距離漸行漸遠,如今我又要負擔另一個女人,一個她幫我求來的女人!酒一碗碗地下肚,我的腦子始終跟著那個游走於賓客間忙碌的影子。她笑得那麼開懷、豁達,賺盡了大賢大惠的好名聲。

  只是,雅柔,我要如何告訴你,我讀得懂你眼底的晦澀,用我同樣隱藏的落寞……

  馨至

  寧願多一些瑣碎事情掩飾心底的不安處境

  只聽十三笑著說:「原是剛才一氣地灌,這會子酒勁有了些,出來透透氣。」

  我聽了這話一愣,看了毓琴一眼。她調侃地回看我,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

  鬧哄哄的一天終於過去,洗漱之後往床上一趴,我才覺得這渾身上下從脖梗子一直疼到腳後跟。喜兒在後面給我捶打著,口裡還不住地唉聲歎氣。我笑:「什麼事就把你愁得這樣,跟個小老太太似的。」

  喜兒皺著臉:「主子您還樂得出來,奴婢心裡都替您彆扭,說句不知高低的話,您也賢慧得忒過了。」

  我一聽,得,又一個來教育我的。翻身坐起來,我捋著頭髮稍兒,歪頭看她:「賢慧又不是壞事,縱然再娶回百個千個,又有哪個越得過我的位分兒去?可見也愁不到哪兒去。」

  喜兒轉身拿過一面小鏡子給我舉著,嘴裡還說:「話雖是這麼說,可是那幾個屋裡的主子,哪個不是想盡辦法爭爺的寵?您雖是正位,可是管家的權您也不要,爺的心您也不留,將來您總要有子嗣的,您不為自己想,難道也不為將來的小主子想想?」

  聽她說得這麼長遠,我笑著點點她的額頭,隨即慢慢斂了笑容,鄭重地說:「喜兒,你放心,我在一日,就一日不會短你一分一毫!從前是我連累了你,將來我必然給你尋個好歸宿。」喜兒紅了眼圈,我趕緊拉了她的手:「大好的日子,不說這個,我今日也走了困,你上來,咱倆一處說笑話玩不好?」

  喜兒跟我面對面坐在床上,翻著眼睛想了想:「那就給主子說一個:從前啊,有一個大戶人家,姓杜,他們家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老大叫子騰;老二是女的,叫子嬌;老三叫子章;老么還是個女的,叫子娥……」

  剛說到這,我已經笑得動不得了,笑聲擾得喜兒根本無法再講下去。我不住地擦著笑出的眼淚,越擦越多。喜兒先還驚呆地看著我,後來便接過手帕幫我擦,我只是笑,直到天色泛白……

  翌日一大早,妍月含羞帶怯地奉上茶來。我困得面無表情,只想著趕緊結束這套虛禮,剛要叫她們都散去,門房來報說德妃遣了人來。我正自納悶,進來的竟然是巧兒,原來德妃打發巧兒從此貼身伺候妍月。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巧兒在宮裡的資歷遠在妍月之上,這分明是不給妍月好日子過,看著巧兒那一副趾高氣揚又憤憤不平的樣子,我不禁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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