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德妃僵了半天的臉馬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好孩子,我疼你的心啊可不比老十四媳婦少,這些個人裡頭除了你四嫂就只你最懂事。」說著從盤子裡揀出一支玉簪,「你年輕,這個嫩東西還是給你戴的好,巧兒,來給十三福晉戴上。」

  巧兒答應著過來,我也堆著一臉笑,配合地把這出婆媳和睦的戲演完……

  事實上在第二天的家宴上我還是見到定嬪了,看上去顯得比德妃要滄桑,香色的朝服並不稱她略黑的皮膚,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起眼,除了轉宴時略微看了我一眼以外,再沒有任何交集了。

  康熙四十二年,是老康頭最不消停的一年,正月還沒出就趕著跑去山東。十三自然是免不了隨扈,我是新媳婦,他原本是該帶我去的,可海藍已經顯懷,肚子大得嚇人,越發不能料理事情了。我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跟十三說:「你帶著弦心路上伺候你起居罷。」

  他不說話,趴在桌子上自顧自地寫著什麼,我當他答應了,便叫喜兒去跟弦心說。

  「不用了,收拾完了我這就得進宮裡去,明日一早啟程。」他攔住喜兒,拿著兩張紙過來給我,一張上面是我整天畫的那些滿文字頭,另一張是他重新抄錄的,交在我手裡,他拿過自己的行李交給小福子,出門的時候回頭對我說:「趕我回來的時候你可得有點長進,再寫得這麼鬼畫符一樣我就罰你抄禦制文鑒!」說罷一臉鬼笑著走了。

  每隔半個月左右,十三都會有一封家信傳回府,一律都由海藍查收,我雖沒看過,也知道大致內容就是一切安好,另叫海藍保重身子云云。走的時候原本說三月萬壽節即返,誰知康熙自己跑回來做壽,卻把他心愛的兒子留在了山東大賑的現場。也許是緊張不安的關係,海藍的情緒一日比一日焦躁,時常摔摔打打,雞飛狗跳。焦頭爛額之際,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希望十三趕緊回來。

  進入五月,天氣開始熱起來,裕親王一病打亂了皇帝的塞外之行,康熙心緒不佳,宮裡便跟著到處愁雲慘霧,我卻隱隱有些松心,因為康熙突然急召十三回京了。

  第一眼看見他竟然是在德妃那裡,幾月不見,兩腮摳了下去,胡茬和頭上的青茬連成一片,顯得疲憊之極。在配殿,他第一句先問我海藍怎樣,我只說看這情形分娩該是在七月前後,頭一胎比較緊張,希望他能在家。他用手撓著頭,心裡盤算了一下說:「我既回來了,這會子應該是沒什麼事了,等我回稟了皇父,到時候留在家裡就是。」

  我聽了放下心來,不再言語,他看著我:「就沒有別的事了?」

  「沒了。」

  「字可有練?」

  「偶爾吧,只怕還是入不了爺的眼。」我不好意思地說,他哧地一笑,又皺皺眉問:「你怎麼……」沒說完就頓了口。

  我不解:「什麼?」

  就在他猶豫的空兒,外面太監一聲通傳:「皇上駕到!」我們趕緊都迎了出去,康熙滿臉怒氣,隨手往我們這邊一劃:「老十三留下,剩下的都出去!」

  我只得又回到配殿,不一會,康熙的怒吼還是斷續地傳到耳朵裡:「……竟養著這樣豬狗不如的奴才……他索額圖的馬蹄子都踩到朕的中門了……這樣由他著去,朕好好的太子就毀在他手裡不成……你且帶了人去問問他……」

  聽到這不禁歎了口氣,索家這一門重臣,終於要了斷在這個沒眼色的子孫身上了。可是康熙為什麼要把這件事交給十三呢?索氏一族對太子來講上為親下為臣,絕不是一般交情,若是太子因此遷怒十三,那這兄弟嫌隙豈不是他們的皇父一手造成?我突然有了想要仔細聽聽的衝動,於是佯裝往後院去,在耳房外拐角處剛好找了一個不錯的位置,雖然聲音不大,還是聽得比較清楚,只聽十三說:

  「兒臣一直在外,雖不十分清楚,但是以兒臣對四哥的瞭解,先頭的事他是決計不知的,若早就知曉,四哥斷然不會欺瞞皇父。」

  「哦?你對老四就這麼捏得穩瓶兒?」

  「兒臣可保!想來這件事從始至終只索額圖一人圖謀不軌,欺上瞞下,若此人不除,將來一定牽及太子,皇父只須處置索額圖一門,萬萬不可殃及無辜。」

  「無辜?朕就是怕,無人不辜啊!你且去吧,調一支親軍先把那該死的奴才給朕綁了來再說!」

  就這樣幾天後,索額圖一家殺的殺,關的關,四貝勒其間曾經過府一趟,滿臉憂鬱,一直跟十三在書房嘀嘀咕咕。十三每天仍是早出晚歸,越發連海藍也顧不得了。我常常都想開口勸他遠離風口浪尖,卻疑惑於他對此事竟如此熱絡,一個想法不覺縈繞心間……

  人算不如天算,在剛剛解決了這麼大一件事後,康熙竟然還要出巡塞外。十三回稟了海藍的事,康熙也沒有同意他留守,只是應允到時候一定叫他回來。浩浩蕩蕩的隨駕隊伍一出大清門,我的心也跟著吊起來。

  好的不靈壞的靈,這是我的預感應驗的一貫方式。沒有等到十三回來,海藍終於在七月初七這天臨產了。我無法形容我那天的慌亂,所有之前想好的準備真正準備起來也是人仰馬翻。海藍倔強得很,整整兩天一夜,她只是斷續地悶哼,並沒有叫得十分慘烈。我一直坐在產房外間,看著出來進去的丫頭產婆和太醫,腦中一片空白,手指甲不自覺地摳著椅子扶手。此時的我,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媳婦,卻要作為一家之主被鎮在這兒,忍受時間的煎熬。

  初九這天早上,「哇……」的一聲,一個小女娃兒隨即被抱出產房,當產婆把那個軟軟的繈褓放到我懷裡的時候,我幾乎連心臟都僵硬起來。一群人圍著這個新生命笑顏逐開,品頭論足,然而這輕鬆沒有維持多久,屋裡再次響起海藍的呻吟聲。

  產婆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跪在我面前:「回福晉的話,側福晉懷的是雙生,現在裡面還有一個,胎位倒置,是個小阿哥。可是側福晉已經昏厥過去,是不是叫太醫進去看看?」

  我的手腳再次冰涼,趕緊點點頭,把孩子交給奶娘,我疲憊不堪,六神無主。

  過了一會,太醫出來回話:「小阿哥胎位倒置,實在危險,只是側福晉身體孱弱,加之生產時間過長,氣血兩虧,恐怕不能支持,大人孩子難以兩全,如何決斷,請福晉示下!」

  我急了:「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保大人!」

  太醫面有難色:「事關皇家血脈,是不是快馬討十三爺一個主意?」

  「你簡直糊塗,現在就是插了翅膀去,屋裡的人等得了嗎?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你且盡力一救,萬不得已,保住大人!」

  見他還有點猶豫,我又說:「這是我做的主,他日回稟皇上也是這句話!」太醫這才答應著去了。

  外面再次陷入等待,只是這次卻沒有等來新生。到十三回來的時候,夭折的小阿哥已經下葬兩天了。

  產後第二天,我帶著燉好的補品走進跨院,迎面看見奶娘抱著孩子為難地站在院子裡,我走過去說:「怎麼讓小格格呆在風地裡?受了涼你擔待得起麼?」

  奶娘惶恐地低頭回道:「奴婢不敢,是側福晉不願意看見小格格,就把奴婢趕出來了。」

  我一愣,隨即歎口氣,讓她先把孩子抱到我屋裡呆著,自己便往屋裡走,一個丫頭出來攔:「福晉,您不能進血房啊。」我一擺手,她便閃開了。我坐在椅子上對海藍說:「姐姐身子還虧得很,先進補要緊,且莫過於傷心了。」

  海藍轉過頭看向我,眼裡射出的光刺得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那是怎樣怨毒的眼神。只是一瞬,她又轉回去看著牆壁,擺擺手,我頓時覺得再坐下去也是沒意思了,叫喜兒放下燉品就走出去。

  又隔了一天,十三終於回來了,小女娃兒也正式被親娘遺棄,連搖籃一起搬進我屋裡。也許是感染了世間人對她的冷漠,這孩子安靜得很,極少哭鬧也極少笑,時常都是在睡著。這日一早我正哄著她,十三進了我的屋。我笑著指給他看孩子,他卻只是瞥了一眼,擰著眉一句話也不說,一陣沉默,我說:「什麼時候把孩子抱進宮,也請皇父賜個名。」

  他答:「皇父忙得很,那裡管得了這閒事,不拘什麼起一個報上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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