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又是一陣沉默,我說:「我好些日子沒練字了,不過已經學會了數數,要不……」話沒說完,他一個指頭點在我的額頭上,又順著鼻樑慢慢劃下來,我愣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

  「我說了,不要把我府里弄得烏煙瘴氣,你竟是不把我這個爺放在眼裡呢?」

  我瞪大眼睛:「爺到底要說什麼?」

  「我從不知你竟這樣重心機,往日竟是我錯了,你這安靜的性子下到底埋了多少火藥呢?」

  仿佛是一盆未化乾淨的冰水,帶著刺痛和寒冷淋在我頭上,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來者不善。我走到門旁,用手去拽門鼻,一連拽了三次都沒拽住,我著急地去拽第四次,一使勁門就順勢扇在我自己身上,顧不得疼痛,我眼睛瞅著地面,一隻手指著門外:「爺要說完了,請吧。」

  他走到我跟前頓了片刻,終於歎口氣出去了。

  三天后,我帶著小格格進了一趟永和宮,還是德妃給起了一個小名叫瑾兒,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孩子不感冒,只要看到她就會說起她那個夭折的雙生弟弟,不免都是一陣唏噓。海藍那裡補品我還是天天送,只是自己不去了。這天德妃賜了補血的丸藥,我只得再次親自走進跨院,剛到門口就聽見海藍淒厲的哭聲,還有十三說話的聲音。原來他也在這兒,我立刻進退不得,不覺站住了,只聽海藍哭道:「藍兒實在不甘心啊,藍兒對不住爺,縱是拼著一死,藍兒也是願意為爺生下這個阿哥的。」

  十三柔聲對她說:「你放心,且養好身子要緊,留得青山在又何愁沒柴燒?小阿哥以後總會有的,下一次我一定守著你,護你周全!」

  我聽到這,千斤的分量都堆在腳下,再也邁不進一步了,只得輕輕揮手示意讓喜兒進去,自己轉身回了屋。瑾兒醒著,小手一伸一伸,帶動的搖籃也跟著晃,我蹲下搖著搖籃,看她潔淨的小臉,打著純真的呵欠,周圍冰凍的氣氛絲毫不能影響她的情緒。這時喜兒走進來蹲在我身旁,握住我的一隻手。我轉頭看她:「喜兒,是我錯了嗎?」

  面對

  我的心能用誰的去體會

  從那以後,瑾兒在我屋裡不受影響地一天天成長著,而我有意讓生活的圈子儘量的小,一有空就往永和宮裡去,只要能不在府裡呆著,我甚至寧願去陪德妃上碧雲寺禮佛。然而同在一個屋簷下的人,是不可能永遠互不相干的。就在瑾兒已經可以開口叫額娘的時候,宮裡傳出諭旨,熹琳被指給蒙古翁牛特部杜淩郡王博爾濟吉特倉津。雖然依舊是和親,卻已經比遠嫁喀爾喀好太多,我不知道十三到底用了什麼法子才促成了這個結果。旨意一下來,我就忙於幫著物色和預備嫁妝。這一日,為了核對清單,久違的他還是走進了我這扇久違的門。

  我拿著單子一樣樣念,他坐在一旁抄錄,除此以外沒有多說一句話。這時瑾兒醒了叫我,我過去抱過她輕輕哄著,瑾兒亮亮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十三,突然開口:「阿瑪。」

  我驚訝極了,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喊阿瑪,而且她也從來沒聽到過這個詞。不可置信地看向十三,他抬起手,食指緩慢地滑過瑾兒的小臉,眼中的驚詫並不少於我,而且還額外多了那麼一點情緒。如果這個時候誰看到我們三人的情形,一定會認為這是多麼和諧溫馨的畫面,殊不知,這份靜謐之中還紮著一把雙刃的劍。

  把瑾兒交給奶娘抱走,我拿著單子示意十三繼續,他眼睛怔怔看著我,一動也不動,我一時不自在起來,偏過頭躲開他的注視。

  他終於開了口:「你的眼裡還是一樣沒有我這個爺啊。」

  我微微翹起嘴角:「爺還不是一樣,不過是彼此彼此。」

  他聽了,走到床邊坐下,又翹起一條腿斜靠在床頭,閑閑地開了口:「從你進了這個府,我一貫尊重你嫡福晉的身份和權柄,你回給我的卻只有一府的雞犬不寧;哪一回你看見我都跟沖了克一樣,我省得你是不情不願,可你以為我這麼容著你任性很容易麼?你很聰明,總是撿些沒要緊的時候來提醒我不該娶了你。可是海藍這件事,你是小聰明了。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找她下手。要說後悔,我是後悔,你既然不情願,又何苦去作踐那情願的人?」

  一股酸脹從心窩一直沖到我的眼底,下手、作踐、任性、後悔,每一個詞就像一把錘子,在我的心頭一下下重錘著,直擠壓得我的眼淚一顆顆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我不知道我幹嗎要哭,自從來到清朝我從來沒有流過眼淚,但是眼前的這個人,他竟然可以用最閒適的態度說出最冷硬的話!我氣,我恨,我冤枉,如果我今天不是這樣釋放出來,下一刻我大概就要一頭撞死了。

  「爺原來一直都是這樣看待我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有這麼大本事。要說不情願,我是不情願!不情願被你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情願明明嚇得要命還要故作鎮靜裝成個一家之主;不情願幫別人養孩子還要被說成是拈酸吃醋之徒!你介懷大婚那起子事,我自然沒有辦法反駁你。但是下手作踐海藍這款罪,恕我決計不能領!我不知道她究竟跟你說了什麼,我只請問爺,當日如果你在家,你會選擇保誰?如果你能肯定地說保孩子,我立刻認了錯,就是要我一死抵小阿哥的命我也沒有二話!」其實說到這句話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把握,但是我就是認為他也是沒有辦法肯定答覆的。

  「你的阿瑪是皇上,行動便能取了別人全家的性命。我若是那等歹毒心腸的人,且不說宮裡上有太后、各宮娘娘主子,下有宮女太監丫頭婆子,只說中間還有這麼些妯娌姐妹,哪一個能容我到今天?爺今日既然這樣看待我,我也不想委屈了爺,要殺要剮全憑爺的高興,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我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上一世沒有流盡的淚水全部傾瀉而出。

  他先頭還靠在那裡,聽到中間慢慢坐了起來,定定地看著我這麼稀裡嘩啦。我說到最後,因為情緒慢慢平復而越發抽噎得厲害,漸漸說不下去了。他站起來走到盆架前,擰了一把手巾,又坐回床邊,扳過我的臉,自顧自擦了起來。我頓時呆住,一下子沒了話,屋裡只剩下我慢慢變小的抽泣聲。

  被他扳著臉頰,我彆扭得很,下意識地往後躲,他加重力道,轉而用手捏著我的下巴擦,我吃疼,使勁推他:

  「哎,這是我的臉,不是馬廄裡你那大宛駒的臉!」

  他撲哧一笑,又往後一靠,順手把手巾隔空扔進臉盆,濺了一地的水。我看著他嘴角上揚的笑臉,想到剛才的話,不覺眼睛又酸澀起來。

  他說:「行了,就委屈得這個樣兒?」

  我順下眼,歎口氣說:「你不懂,也不全是委屈,像大婚那頭事,我也沒法委屈。」

  「你果然是不記得了?」他靠過來。

  「說了你也不見得信,你又不知道想不起從前是個什麼滋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為什麼做,但是又不能不認,就是冤枉,也是沒道理地冤枉。」

  他沉默,抬手把我攬了過去,枕在他的肚子上。我竟然有了困意,後來他又說了什麼,再也想不起來了。

  等到天亮才發現,我就這麼枕著他睡了一夜,他睡得從床頭滑下去,半歪半躺倒在床上。這種睡姿導致的直接結果是————十三爺落枕了!

  想起他梗著脖子急火火地出門,我實在忍俊不禁。

  「福晉今天是怎麼了,笑得勺子都拿不住了,格格可等急了,還是讓奴婢來吧。」喜兒帶著玩味的笑,伸手把我手裡的小碗和勺子接過去。瑾兒一臉倦意坐在對面等著吃粥,昨晚不得已把她留在奶娘屋裡,這孩子平日被我哄睡哄慣了,自然是沒睡好,一大早就沒精打采的。

  我見她這樣,對喜兒說:「算了吧,你看她困得這樣,沒得存了食,還是你跟著我,帶她院子裡遛遛去。」

  庭園裡迎春花開得正好,點點金黃的小花雖然樸素,可是在這還沒有多少顏色的季節也不失為一道靚麗的風景。小孩子果然到了外面就來了精神兒,腿腳還不穩當就在花叢周圍拐呀拐地「跑」著,偶爾飛過一隻小蟲也能讓她仰著小臉笑個不住。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小喜兒護著瑾兒玩,眼睛不自覺往邊上一瞟,正看到小亭子裡一個桃色的身影,是海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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