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把這些給海藍看了,她只是低眉順眼地說:「一切全憑福晉做主。」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也管不了她究竟有幾分信服,便召集所有的人把這些條款都跟他們說了,並說替去莊子上的人以自願為先。話一出口竟有不少人都願意去莊子上拿年成,我當場就分配了去留,廚房那邊只說交給穆總管和帳房上一起擬出單子再來回側福晉和我就是。工作完畢,把那些帳本還給海藍,飽含一腔成就感,當夜睡得十分香甜。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的在進行。像我這種容易融入生活的人,每日雜七雜八地擺弄些東西,竟然也過得相當充實。近一月來偶然進宮了幾趟,除給太后請安以外,德妃算是十三的養母,也要多去那裡坐坐。德妃是個溫順慈善的人,言語談吐跟四福晉如出一轍,我不言不語的竟然也十分入得她的眼。五公主出嫁後,十三的兩個妹子就跟著她住在永和宮的同順齋,所以我每次也捎帶腳去跟她們玩笑一番。熹琳下得一手好棋,熹慧女紅最出色,我整個變成了一個大眾生徒,到處拜師學藝,雖然不精,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少也能有些進益。

  愈近年底,府裡經過一番刪減,再加上大婚時的進項,竟然拆兌出了五千兩,刨去十四阿哥大婚的賀禮,便是進獻宮裡的年禮也是有餘的。十三坐在海藍屋裡看我們擺弄那些古玩玉器綾羅綢緞,撇著嘴說:「爺的荷包癟了,今年的年禮倒是厚實了不少,也罷了。」

  我白他一眼:「你那荷包能變出這許多?這是多少人的荷包堆起來呢的,別淨往自個臉上貼金。」

  「我貼金?這還不是挎哧我的,在宮裡給你買好兒呢。」他雙手環胸,斜著眼看我。

  心火又成功被他挑起來,「我要不起這樣的好兒,爺還是趕緊全收起來吧,就說今年這府裡不講」禮「了。」說完我站起身來,海藍和絃心目瞪口呆看著我跟十三這麼杠著。

  十三冷了臉:「你這是跟我說話呢?」我不答,轉身出了門,只聽見後面「咣啷」一聲,一件珍品從此失去了傳于後世的機會。

  此後一連三天,我沒再見過十三,倒也落得清靜。每日畫畫滿文,畫煩了就拿熹慧給的花樣子繡上兩針,紮疼了手再換到一邊翻翻棋譜。

  這一日早上,天氣晴得很,小喜兒從箱子裡找出我除夕要穿的朝服打算拿出去抖抖,一打包袱掉出家禮那日的荷包。我心一動,拿在手裡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找了張紙,把那滿文描了下來,最後收起荷包叫小柱兒進來。

  「這個字你可認得?」小柱兒仔細看了看,說:「這字生僻得很,奴才認不得這麼多,不過爺書房裡也許有文鑒可查。」

  我大失所望,打發他出去了,東找西看看,突然手觸到那天十三扔給我的兩本書,隨手拿過來翻翻,冷不防從裡面掉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滿字,然後引出一個箭頭,後面是個漢字。我大吃一驚,連忙拿出那個荷包仔細一對,一模一樣的滿字,再看那漢文,果然不出我所料,端端正正的一個「祹」!

  幾乎是一瞬間,一股壓制不了的煩躁惱火充斥在我心裡。我努力營造的平靜生活裡總是有著不平靜的因素,而這因素的根源現在就在我手裡被揉成一團。我把那荷包字條,連同我描下來的那張紙,一股腦撂進了火盆裡。眼看著它們一點點融入火中,我的心情也粘滿灰燼。歎了口氣轉回桌旁,卻看見幾日未見的身影正靠在房門上……

  暗湧(上)

  天空沒有裂痕,眉頭聚滿密雲

  跟別人對眼神,我一貫都是先敗下陣的那個,今天也是,沒一會兒我就不知道該看哪裡好了。偏他還死瞪著一雙眼不動不開口,倒慪得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回他一下偏過頭去,眼睛看著外面:「德妃娘娘宣你進宮呢,你快換衣裳,我在車裡等。」

  撂下話他腳不沾地兒的就跑了,我這一邊找衣服一邊搖頭,八成他跟我戧火也戧煩了。

  一邁進永和宮的大門檻就聽見裡面一片笑聲說話聲,十分熱鬧。我跟十三過去請了安,德妃笑著說:「你們說說今天齊全的,我不過是悶了,可巧皇上賞下新鮮的麅子肉,本說叫雅柔進來陪我說笑,我們娘倆兒一塊嘗個鮮,誰成想這兄弟倆也聞著味兒來了。」一邊說一邊手指著坐在旁邊的四貝勒和十四阿哥。

  四阿哥笑道:「兒子一片孝心,竟叫額娘說成饞嘴貓了。」十三坐在他旁邊也說:「聽額娘的話,竟是只叫兒子媳婦來,兒子這跑腿的也沒有份兒不成?」

  德妃扭臉叫丫頭端過一個小錦盒,拉住我的手說:「好孩子,前日得了皇上賞的年例,我看這一套四隻羊脂玉的戒指竟好,你四嫂和老十四媳婦都得了,這一只是你的,給你留了這幾日,你也不來。」

  我趕緊跪下謝賞,德妃的貼身丫頭巧兒扶了我起來,又把那戒指服侍我戴上了。旁邊十四阿哥說:「顯見得額娘有了媳婦就不疼兒子了。」

  我鮮少見到這十四阿哥,除了最開始進宮那天,只在他大婚的時候依禮去吃了杯酒。他跟十三一樣深得康熙寵愛,又是德妃的小兒子,已經納了嫡福晉卻還住在宮裡。就像現在,別人雖然說笑,也都是規規矩矩在底下坐著,偏他猴在德妃身邊,德妃竟也就由著他。

  一時幾個阿哥就這麼陪著德妃聊些閒話,我淨了手,坐在一旁給德妃剝橘子,時不時配合著笑笑,不發一言。

  十四阿哥看看我,對德妃說:「到底十三嫂真是嫺靜優雅得很,我那媳婦要也這樣就好了。」

  德妃佯裝拍了他一下:「什麼話,沒得在你嫂子面前造次,你那媳婦倒不好?你皇父左挑右挑,要說模樣也算出挑了。」

  十四說:「模樣兒倒還在其次,我只嫌她太聒噪,有事沒事也是不停嘴地掰活。前兒也是得了這戒指,戴著直贊了一天,剛巧趕上八哥上我那去,弄得我好生沒臉。說到八哥,昨兒個四哥可去見了皇父了?我聽說皇父要給八哥納側福晉呢,只怕八嫂那頭兒饑荒難打呢。前兒我又聽說……」

  十四阿哥那頭只管不停地說著,別人誰也插不上話,不一會四五門子的話都說了過去。我拼命忍著笑,終於還是忍不住,只好偷偷拿手絹捂住嘴,沒成想十四眼尖,偏偏就看見了,歪著頭問我:「嫂子笑什麼呢?」

  一句話把德妃的注意力拉到我這來,我站起來福個身:「額娘恕孩兒無狀了。」德妃問:「你倒說說?」

  我笑著說:「我說了,叔叔可別惱。才聽見十四叔那樣說,心裡原是不信的,這會子看過來,想必十四叔在家說話的機會的確是不多。」

  德妃聽完哈哈大笑,四阿哥和十三對看一眼,也大笑起來。十四窘得臉通紅:「真真這十三嫂一句話說出來……」

  德妃好半天才止住笑,指著四阿哥說:「顯見得這兩個是一母同胞,你不知道,從前你四哥原也是個話口袋子,高興了說一大篇,不高興了又是一大篇,直氣得你皇父批了他個」喜怒不定「,還賜了一張鬥大的忍字叫他拿回去面壁,調教了一二年方才好些。」

  十四聽完,跑到四阿哥身邊拍手笑道:「我說呢,現在四哥見著什麼都是一幅」波瀾不興「的面孔,想來是應了」物極必反「的道理。」

  話音還沒落,四阿哥一個爆栗子已經敲到他的額頭上:「好你個十四弟,額娘面前越發縱得你沒了規矩,索性拿我也取笑起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隨後一同用了飯,看德妃已經有了倦意,就一起出來了。

  四阿哥對十三說:「我遞了牌子,咱倆一道去養心殿,讓老十四送弟妹出宮吧。」十四阿哥回答:「什麼要緊的事,你叫人兩口子一道回去吧,我跟你去皇父那也是一樣,回頭交待下來的我再到上書房跟十三哥說。」

  十三回頭看看我,我忙說:「我還要去後院坐坐,你們自去忙。」他仔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那我完事再過來尋你一道回家。」說完三個人一同走了,十三走在中間,十四緊跟在他左邊連說帶比劃,四阿哥走在右邊偏後,三個人不時還大笑一番。我眼看著這一幅「兄友弟恭」的圖畫,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到底是怎樣的殘酷才能打破這樣一種恬靜?抑或,大家的快樂一瞬本就只是日後用來緬懷和憑弔的止痛藥罷了。

  「呵,嫂嫂果然是進益了,竟連我這個師傅都不放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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