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五五


  平靜下來,寒水又想到一件事:「姐,你怎麼知道的?是芸芷——」事關重大,一旦敗露,牽扯進來的人都會粉身碎骨。那人極為小心。她產後立刻被喂了半碗參湯,隨後人事不知,醒來,孩子和接生婆都不見了,出了月子沒幾天,服侍她的丫頭婆子全都煥上了生臉,連園丁雜役都換了人。她後知後覺地想起芸芷的安全,給他送了封信,拿自己拿整件事要挾他,不許他對芸芷下手。雖然很需要幫助和安慰,她沒有告訴姐姐,怕她擔心,也怕路途迢迢,在路上出了岔子,走漏風聲。

  楚言瞭解她的擔心:「芸芷只告訴了靖夷,靖夷給我送了封信。別擔心,他托的洋人,從印度繞了一圈送到我手裡。靖夷很仔細,包裡放了幾封信,用火漆封印,混在賬冊和票據裡。那些人沒有動,就算翻開,也看不懂。其他,再沒人知道。那個人,哎,真不值得你這般!」靖夷和芸芷都不是多嘴多事的人。他們沒說,可她猜九阿哥為著保密,一定對他們做了什麼,靖夷想來想去,不放心,才那麼繞個大圈子告訴她,示意她設法保護寒水。她倒不擔心寒水的安危,不管對寒水還有情無情,寒水在皇上阿哥們那裡在佟家都是掛著號的,九阿哥不會輕舉妄動。她擔心的是嬤嬤他們,那天不過放了句狠話,他心虛,竟自動招了!當真可惡!

  事到如今,寒水也理不清對那個人是什麼想法。借姐姐之力,她沒讓他關住。她知道他財大氣粗,勢力大,霸道,風流,算不得好人,在那以前對她卻很遷就。那些風風雨雨的日子,他來得少了,來了也不說什麼,更絕口不提朝中的事他們兄弟的事。她擔心,偶然問一句,他惱了,不許她打聽,叫她別管那些。她是不管,卻不能不聽不看不想。

  他封了貝勒,卻沒多少喜氣。表面上風浪平靜下來,她想起姐姐說過的話。姐姐只說過那麼一次,後來再沒提過,可她知道,那是姐姐要告訴她的最要緊的話。她知道遲早會有一場災難,他不是掀起風浪的一隻手,也是註定被捲進去的一個。

  讓人鬱悶的冬天過去,她的心情剛剛被明媚的陽光曬得好一點,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雖然她不住在九貝勒府,不用與她的一群妻妾爭風吃醋,雖然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說她不是九貝勒的妾,是唐九的妻,這個孩子卻是實打實的皇上的孫子。如果是男孩,會不會早晚被捲進哪一次風暴?如果是女孩,會不會早晚被嫁到蒙古,死在塞外?有了孩子,她是乖乖搬進貝勒府,還是聽任他把孩子抱回去交給嫡福晉撫養?

  例行去雲想衣裳看看,見到秀娥。早燕收養的小瓶子兩年前被接了回來,跟著秀娥,依戀地偎在秀娥身邊。秀娥一邊跟她說話,一邊不時探頭看看小瓶子畫的畫,溫柔地笑著,輕輕地替她擦去臉上的墨蹟。突然間,她發現了那個秘密。

  秀娥沒有瞞她。那個男人的家勢已經完全敗了,秀娥的顧忌少了很多。聽著秀娥的故事,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與他商量。他沉吟很久,居然答應了,只要她一切聽他安排。她也答應了。

  他讓她設法請芸芷回京。懷胎十月,她需要大夫,不能用太醫,也不能隨便找上一個,她需要芸芷的醫術。生意上,芸芷也可以替她出面,不至於引人注意。她只說身體不好,有些頂不住,芸芷就毫不猶豫地放下漢口的一切,回京來,任勞任怨地照顧了她半年。

  她快生了,他又勸她停一段生意,放芸芷回家過年,還主動提出讓人送芸芷回漢口。總算她還有一絲頭腦,知道這人不會平白起善心,暗地裡托人送了封信要靖夷來接。沒有血緣,連親戚也算不上,芸芷卻是她在這個世上,除了姐姐以外,唯一的姐妹,最重要最信任的朋友。洛珠嬤嬤一家,是姐姐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她不能讓他們有事。

  芸芷走後,她真成了孤零零一個,只能任他擺佈。他是想讓她明白咎由自取的後果麼?他始終怨恨著她不肯依順吧?為了孩子的事,她怨他恨他,可是——

  「姐,我對他早已死心,只不想他出什麼事。他活著,好好的,我才有幾分指望還能見到孩子。」

  十三阿哥站在二門外迎接,看見她身後峻峰帶著幾個人手裡大包小箱地拿著東西,挑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個,呵呵,進去再說。」楚言有些狡猾地笑笑:「你倒是叫幾個人出來接接手啊!難不成讓他們直眉瞪眼地進去,衝撞福晉她們?」

  十三阿哥無法,只得回身命秦柱叫上幾個人先把東西拿進來。

  眼前人手不夠,秦柱叫賈千往裡面去找人,自己帶了兩個人趕上來,先磕了個頭:「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金安萬福!」站起身笑道:「公主可算回來了!可把奴才想死了。」瞧瞧一進門這架勢!這府邸的女主人合著就該是這位啊!只可惜,爺的福到底薄了點。

  楚言作勢打量一番:「是秦柱啊,你不還活得好好的麼?你想我幹啥呢?替你辦事,還是替你求情?」

  秦柱悄悄瞄了主子一眼,擺出一臉委屈:「公主這話說的!奴才的老臉都丟光了。」

  「喲,忘了你早就是秦總管,臉面大了。哎,你們兩個,先別忙著拿東西。你們家總管的臉掉了,幫著找找。」

  那兩個小廝糊塗了,伸出來的手又縮了回去,瞄瞄自家主子,瞄瞄公主,再瞄瞄總管。心眼實的那個還真在地上找了起來。

  峻峰的幾個手下低著頭,或者把臉別到一邊,拼命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峻峰回頭瞪了一眼,抬眼悄悄看去,只見楚言一臉無辜的樣子,忍不住垂下頭,暗暗笑起來。

  十三阿哥噗哧地笑出來,提起拐杖,捅了捅秦柱的屁股:「就你身上那點肉,還不夠給公主塞牙縫的。少給我丟臉了!」

  楚言不樂意了:「我吃人肉麼?我的牙縫有那麼大麼?」

  「得,得,是我說錯話了。請公主先移玉趾,進門來,回頭要罰幾杯酒,我都認領。」

  十三阿哥腿腳不便是真的,日子不寬裕也是真的。一身衣裳乾淨整齊,只是綢子有些褪色,顯見有了些年頭。

  女人們的衣裳也都是半舊。老大穿的像是用十三阿哥舊衣改的,小的兩個,衣服都不是太合身。這還是知道她要來,儘量穿得體面些。好在一家人氣色都還好,也就是在皇子貴族裡比起來,窮一些。

  看見楚言帶來的絲綢衣料,女人們的眼睛一亮,真正興奮歡喜起來。

  孩子們聞見香味,圍著桌上的食盒咽口水,眼睛巴巴地看著阿瑪和天上掉下來的姑姑。

  楚言見狀笑道:「彩雲做的點心,叫我品品她的手藝有沒有長進。我不敢都拿回去,我那丫頭一吃點心就不好好吃飯。」

  十三阿哥淡淡一笑,示意福晉打開,讓孩子們解解饞。

  潤玫閣早就是京城一等一的高級點心鋪子,價錢不是十三阿哥府平日會去問津的。弘昌年紀大些,知道幾分矜持。小的兩個狼吞虎嚥,吃得一嘴狼藉,險些噎著。十三福晉有些心疼地拍背喂水,也有些尷尬。

  楚言早就掉開頭,望著十三阿哥,笑問:「我聽十四爺說,你的腿病,前些日子又犯了。可好些了?太醫開了什麼藥?」

  十三阿哥輕描淡寫地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早些年喜歡比武鬥狠,摔傷過,如今年歲大了,犯了起來。既是老毛病,來了自然會去,不妨事。太醫院給配了些藥膏,犯的時候貼貼就好了。」

  還記得那年長跪起來,他走路就象今天這樣了,總覺得是那是落下的病根。對這個人,她虧欠良多。楚言幽幽歎道:「我和十三爺同歲呢,可不也老了!」

  十三阿哥失笑:「哎呀,對不住!又說錯話。你可是一點沒變。」只比從前更美更耀眼,令他自慚形穢。

  楚言指了指邊上的兩個罎子:「我嬤嬤家老二媳婦出身杏林世家,告訴我一個方子,用烈酒泡個半年,待藥性溶進酒裡,每日把酒溫熱搓揉傷處,連著用一百日,雖不能治本,也有些用處。我昨兒才配好,你先在地下埋上半年,過完年就可以用了。方子在這裡,我也是道聽途說,你願意就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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