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五二


  八福晉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說的是給她過生日的事。

  得知那人已在回京路上,她想起一件事,思量一番,說出來與他商量:「楚言妹妹出閣之前,我曾邀她回京省親時,到我們府裡做客,還說幫她把相好的那些女子全都請來,一塊兒聚聚。」當日說那話,確存了兩份賣弄爭強之心。這些年,出了那些事,多少人對他們避之不及,唯恐沾了一身腥。他們也刻意低調,不想再惹什麼麻煩。可說出的話,就算做不到,也得找個過得去的理由。

  寶珠康復,府裡大小事務安排妥當,他本要儘快返回行宮,聽說她已經來京,又猶豫起來,深怕在路上錯過,待她回到行宮時間不多,照個面也不容易,不曾想寶珠和她之間還有這麼一約。略一沉吟,試探道:「你病剛好,我們如今又是這個樣子,大宴賓客,恐怕不合適。就算我們請,人家未必沒有顧慮,未必願意來。我看還是算了,她未必還記得這個。」

  「萬一,她還記得呢?」對方是她。說她好勝也罷說她賭氣也罷,她最不願被她看低了去。

  他想了想,笑道:「你若要請客,眼前正有一合適的機會。你的生日可不快到了?出了孝,這府裡也該熱鬧熱鬧,正好借著你的生日,叫上九弟十弟十四弟幾家,把她也請來,實踐前言,了了你一樁心事,也不顯得刻意為之。至於宮裡出去那些女子,還是算了。她真要見那些人,自有她的辦法。在我們府裡,她們有所顧忌,也沒法暢快。」

  她的性子本是愛熱鬧的,這兩年清清靜靜地守著丈夫孩子,雖然也過得有滋有味,到底有些不得已的成分,又聽他說要為自己過生日,更加歡喜,轉念一想,又有些遲疑:「你不要趕著去行宮麼?要我張羅著為自己過生日,也怪難為情的。」

  他笑道:「皇阿瑪命我回來把家中諸事料理妥當,沒說幾時一定要回去。好幾年沒給你過生日沒宴客了,也算府裡一件大事。晚幾日回去不妨,最不濟,再挨一頓訓斥罷了。」頓了頓,又道:「你若覺得我留下,既使不上力,又礙事,我走就是。托給九弟九弟妹,讓他們替你張羅,想必比我周全。」

  她有些窩心,又有點心酸,臉上微微一紅,啐道:「是你自個兒說要給我過生日,怎又不肯出力?叫老九張羅給我過生日,成什麼話呢?」

  他笑著作了個揖:「是。為福晉過生日,為夫的責無旁貸。」

  話說到這樣,真到要往各府遞帖子,她又有些猶豫。他也不催,只管從自己的用度裡撥出一筆錢,交給管事採買各項用品,最後到底請不請,由她定。

  此時,經他提起,她低頭略微思量,抬頭笑道:「難不成,你連帖子都懶得寫?」

  幾個半大小子玩官兵捉大盜。大盜流串到席間,官兵蜂擁追過來,推推搡搡。女人們有的叱喝,有的尖叫,有的忙著閃避。男人們喝罵著上前欲拉兒子侄子。

  眼見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腳下一絆,額頭直往桌角撞過來,楚言探過身,伸手扶住。

  那孩子趔趄了一下站穩,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楚言一放手,小傢伙支溜地跑開了。

  楚言坐回去,微微而笑,下一刻笑容僵住,只覺胸前一熱,欲哭無淚。

  十阿哥罵罵咧咧地去拉長子弘暄,嚷著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弘暄掙脫,情急之下鑽進楚言坐的那張桌下,卻被十阿哥扯住一條腿,往外拉。弘暄使勁掙扎,不知怎的竟把一條桌腿抬了起來。

  楚言躲避不及,被湯水醬汁灑了一身,雖是淡色的薄綢夏衣,好在旗裝寬大,還不至於曲線畢露,可粘粘嗒嗒,氣味熏人,十分難受,更兼尷尬,恨不得立時暈過去算了。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反應過來,都覺得好笑,卻沒人敢笑出來。幾位皇阿哥把帶頭的幾個大孩子好一頓臭駡,又急急叫人收拾,又忙忙地叫熱水毛巾。

  十阿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憋了一口氣,只是罵弘暄。弘暄從桌下爬出來,一臉委屈。

  楚言見狀,連忙笑道:「十爺別罵了。不是什麼大事。他這點淘勁兒比我家裡兩個差多了。這麼大的孩子,正是該玩的時候,別拘著他。若不是十爺把孩子嚇著了,我怕不沒這一災呢。」余光中見到八阿哥八福晉並肩站在不遠處,看清了方才那一幕,像是頗為動容,只得報以一笑。剛才那孩子跑過去抱住了他的腿,他蹲下身摟住孩子,兩雙相象的眼睛直望過來。恍然想起那是弘旺,他的獨子。兩張臉擺在一處容易看得出,臉型和眼睛極像他。

  八福晉拉著弘旺,上下察看一番,確信無事,放下心,念叨起來,怪他淘氣又沒禮貌,要他過去向姑姑賠罪。

  八阿哥給兒子理了理衣服,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聽額娘的話,不可再淘氣。餓了麼?可要吃點東西?不要,就別往酒席那邊跑,記住了?去吧。」對上寶珠有些責備的眼神,笑著解釋:「孩子小,一心念著玩,壓根兒沒明白方才出了什麼事。你逼著他過去賠罪,他最多不過照你說的念一遍經,有口無心,又何苦呢?」

  「你說得輕巧,叫我心裡如何過意得去?」想她方才想也不想地伸手護住弘旺,必是因為弘旺是他的兒子。可弘旺也是她的兒子。他心裡,總覺得沒必要與她分辨。可她總不願意欠了她的情。

  他輕輕歎道:「她也是做額娘的。疼著自己的孩子,也就捨不得叫別的孩子傷著。你真要謝她,回頭再說也不遲,何苦這會兒上去添亂?」

  那邊,有人遞了毛巾過來,哪裡又擦得乾淨?十四福晉想起自己是女主人,連忙命貼身丫頭回屋取一身自己還沒上過身的新夏衣,親自領了楚言往花園裡一處精舍去換衣服。楚言沒有給自己帶替換衣服,感激地接受了十四福晉的體貼。

  十四福晉細心地讓人送來大桶熱水,新毛巾,梳妝盒,茶水。楚言趁機擦洗整理一番,確信清爽了,又略微休息了一會兒,這才循著來路往回走。

  那邊花架下,九阿哥不知為了什麼事,在訓斥他家帶來的兩個嬤嬤,身邊站了一個年輕妖嬈的女子,不時撫胸拍背,象在安慰,更象在調情。

  楚言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也許被女色消耗了太多精力,也許是壞腦筋動得太多,也許是錢多燒得慌吃得太補,九阿哥明顯地胖了虛了老了,女性化的陰柔美用不了太久就將達到「人面菊花」的境界。

  感覺到她極不友善的目光,九阿哥揮揮手打發了兩個嬤嬤和侍妾,慢慢地踱過來,沉聲道:「你看什麼呢!」

  「我想看看,唐九是不是死得一點骨頭渣也不剩了。」

  「你!」九阿哥勃然變色,磨了磨牙,強壓住怒氣,冷聲道:「不愧是同宗姐妹,一樣的不識好歹,得寸進尺。」

  楚言冷哼道:「九爺不愧是皇阿哥,只看得見自己的寸許,看不見旁人的丈餘。天下人為你受苦掉腦袋都是應該?不但應該,還得深感榮幸,是否?」

  九阿哥冷笑:「好個準噶爾王妃,翅膀硬了,對皇上也敢含沙射影!大逆不道!」

  「噢?皇上的影子在哪兒呢?難不成九爺就是皇上的影子?誰個對皇上不敬,誰個大逆不道,九爺心中有數。我嬤嬤家大大小小,哪個少一根毫毛,九爺就等著到宗人府領罪去吧。」

  九阿哥臉色一變再變,口氣有些軟下來:「我根本無意取他夫妻性命,若不然,哪裡會等到讓你知情。」

  十四阿哥來尋楚言,遠遠看見他兩個對上了,只暗暗叫苦,硬著頭皮打點起笑臉:「九哥,楚言,你們兩個到底還結著一層親戚,難怪比別個親近些。躲到這裡商量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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