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三五


  這番話在楚言聽來猶如一記耳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放心,我會讓阿格策望日朗承擔起該負的責任。」

  瑪努有些不安,想要再說點什麼,一陣痛苦襲來,忍不住大聲呻吟。

  水靈乖巧地靠在榻前,拿著手帕為母親擦汗。阿爾斯冷卻站在幾步之外,一動不動,冷淡地看著。

  這個空間太過壓抑,楚言急著想要逃走:「你安心修養。再過兩天,大王子就會回來,他會來看你。」

  視線遇上男孩那冰雪一樣清涼的目光,楚言悄悄打了個寒顫。這是她兒子的同父異母哥哥,為了兒子,她必須為他們做點什麼。

  沒想到小別重逢,楚言一見面就婉轉地要求他承認瑪努的兒女,阿格策望日朗窒了一下:「阿爾斯冷和水靈不是我的孩子。」

  楚言的心涼了:「我知道你是個遵守承諾的人,很感激你對我和哈爾濟朗的地位的維護。可是,否認改變不了既成事實。如果哈爾濟朗有一個哥哥,他會願意稱呼他哥哥。」

  「我已經說了,阿爾斯冷和水靈不是我的孩子!瑪努不是我的女人。」阿格策望日朗火冒三丈,冷冷地陳述:「瑪努一輩子只有兩個男人,阿拉布和巴爾斯。這不是秘密。你不知道,是因為你從來不關心。」

  「那對雙胞胎?」突然從檢察官變成被告,楚言張口結舌:「可是——」

  阿格策望日朗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和他一起到達的央金瑪很同情大哥,見楚言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不由為他解釋:「大哥說的都是真的。瑪努的孩子是阿拉布和巴爾斯的。」

  僧格被暗殺時,三個兒子還太小,無法繼承台吉之位。僧格的母親尤姆阿格斯當機立斷,親自去西藏勸小兒子噶爾丹還俗繼位。噶爾丹使準噶爾崛起與漠西,控制了衛拉特全境,建立了準噶爾汗國。隨著國土的擴張,噶爾丹的三個侄子也在成長。東征喀爾喀時,後方兩個蘇丹叛亂。策妄阿拉布坦果斷地鎮壓了叛亂,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也引起了謠言和猜忌。西藏來的喇嘛為噶爾丹占卜,竟說噶爾丹的兩個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和索諾木阿拉布坦,是叛亂的禍根,建議除去。當時,策妄阿拉布坦正外出,噶爾丹處死了索諾木阿拉布坦。策妄阿拉布坦聞訊出逃,準噶爾的實力一分為二,直接為噶爾丹日後的失敗埋下重要禍根。

  後來,策妄阿拉布坦娶了索諾木阿拉布坦的遺孀阿曼,承擔起扶養雙生子阿拉布和巴爾斯的責任。所以,這兩個人既是阿格策望日朗的堂弟,也是異父異母弟弟。也許是覺得索諾木阿拉布坦是替他死去的,策妄阿拉布坦對這對侄子兼繼子十分疼寵。他對阿曼多的是責任,沒多少愛欲。阿曼再也沒有生養,對這兩個兒子極盡溺愛縱容。結果,這兩個人本領不大,惹麻煩的能耐一流,可是,因為策妄阿拉布坦和阿曼的緣故,所有人,包括阿格策望日朗和噶爾丹策零都對他們十分忍讓。

  不像現在一個瘦一個胖很容易分別,少年的阿拉布和巴爾斯長得很像。含苞待放的瑪努不知怎麼與其中一個相遇,互生好感,不久又遇上另一個,失身。阿曼卻不允許任何一個兒子娶瑪努為妻,因為瑪努的父親正是當初殺害索諾木阿拉布坦的執行人之一。

  瑪努的叔祖發現她與兩兄弟來往,而且懷孕了,請求阿格策望日朗干預這件事。阿格策望日朗哪有本事管這個?問瑪努,瑪努說不清孩子到底是哪一個的。問兩兄弟,更是什麼也問不出來。平白挨阿曼一頓臭駡。不好撒手不管,阿格策望日朗就把瑪努接到家裡養起來。好在當時的王妃貢日娜心地十分善良,與瑪努相處得像姐妹一樣。阿格斯冷出生以後,兩兄弟還有時來找瑪努,這就有了水靈。雖然阿曼和兩兄弟不承認,王室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阿格斯冷和水靈是索諾木阿拉布坦的孫子。

  水靈原先很聰明,一歲多的時候,瑪努不小心撞上來訪的阿拉布的妻子。那位夫人大發脾氣,把瑪努懷裡的水靈搶過去摔在地上。水靈毫髮無傷,只有腦子變得不好使。瑪努沒能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漸漸地憔悴下去。阿拉布和巴爾斯來做客也不再去找她,而是要南疆來的美豔女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楚言癡癡地看著兒子的睡顏,腦中還在翻騰著瑪努的故事。

  「為了你,健平,媽媽也會變得勇敢堅強。」她給孩子起了一個平淡的漢文名字,健康平安。

  輕輕吻了吻小傢伙粉嫩的臉蛋,戀戀地走開。

  阿依古麗正在等著她:「瑪努恐怕過不去今晚。」

  交待圖雅留心著小傢伙的動靜,楚言跟著阿依古麗來到瑪努的住處。

  瑪努的臉色已經呈現瀕死的慘灰,卻固執地懸著一口氣,象在等待什麼,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希翼的亮色。

  楚言一手一個,拉起阿格斯冷和水靈來到床前,俯身在她耳邊說道:「我會照顧你的孩子,就如我自己的孩子。」

  瑪努喉中咕嚕一聲,像是道謝,終於安心地閉上眼睛。

  水靈茫然無措地抽泣著。阿格斯冷眼含淚光,卻固執地不肯哭出聲來,怔怔地盯著母親的臉。

  楚言摟著水靈輕輕拍撫,見阿依古麗叫來人開始處理瑪努的後事,吩咐她把平時照顧兄妹倆的僕婦找來,先帶兩個孩子去睡覺。

  門外,阿格策望日朗靜靜地站著,深深地望著少見地顯出疲態的妻子:「你也該睡了。」

  楚言點點頭,在他無言的陪伴下,默默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阿格策望日朗體諒地在門口止步,輕柔地開聲:「我沒想到你會為瑪努做這些事情。」

  「孟子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這麼回事吧。」

  阿格策望日朗沉思地點點頭,想起另一件事:「我讓央金瑪過來,跟著你住一陣子。她吃了虧也學不乖,又去和索多爾紮布爭吵,讓母親很為難。」

  楚言點點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母親一個人會很寂寞。我們這裡條件不錯,要不,把母親也接過來吧。」

  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太遠,母親怕是吃不消,也不願意來。下次,我問問。還有,拉藏汗派使者來求婚,希望準噶爾和拉薩結成親家,父汗準備答應。你先不要告訴央金瑪。」

  這麼說,央金瑪的婚事怕是拖不過去了。準噶爾和拉藏汗結親,能不能帶來一點和平的希望?

  噶爾丹策零到阿圖什公幹,說好回程來阿克蘇看看小侄子,結果,帶來兩個不速之客:阿拉布和巴爾斯。

  巴爾斯像是到家了一樣,不等僕人通報阿格策望日朗,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往大廳的坐榻上一倒,呼喝著叫幾個漂亮女人進來伺候,看見阿格策望日朗,第一句話就是:「快把你這裡的好酒好菜端上來,我餓了!」

  阿拉布倒還知道客氣地問候,一邊低聲叫孿生弟弟規矩點。

  「自家兄弟家裡,怕什麼?」巴爾斯命令隨身僕人把他的靴子脫下來,霎時一股惡臭彌漫了大廳。

  噶爾丹策零黑著臉,離那兩人遠遠地坐下,歉意地看著哥哥。

  阿格策望日朗深知巴爾斯的德性。他們要跟著,噶爾丹策零想甩也甩不掉。他們要來「做客」,跟不跟著噶爾丹策零,都一樣來。要在從前,賠上一頓吃喝,送上兩個女人,也就打發走了。可現在,他這裡「好酒好菜」名聲在外,巴爾斯可不是那麼容易喂飽的。楚言一直很討厭這兄弟倆,又知道了瑪努的事。以她的脾氣,絕不可能善待這樣的客人,非得鬧出點事端不可。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外面的僕人在問候王妃。

  阿拉布一巴掌拍下巴爾斯翹到桌上的臭腳,低聲喝道:「女人面前,留點體面。」這個漢人公主不好惹,如果不是另有所圖,他才不會和巴爾斯一起送上門來。

  迎面一股異味,楚言皺起眉頭,待發現異味源,已經懶得費力氣掩飾鄙夷和厭惡。

  巴爾斯渾若不覺,嬉皮笑臉地往前湊:「公主嫂子親自待客,真是榮幸!」

  阿格策望日朗和噶爾丹策零的臉色都很難看。阿拉布見勢不妙,趕緊拉住巴爾斯,打哈哈說了幾句圓場的話。

  楚言沒去理睬巴爾斯的輕薄,也不聽阿拉布的場面話,冷冷地盯著這兩個人:「阿拉布老爺和巴爾斯老爺來得正好。瑪努死了,阿格斯冷和水靈還活著,兩位決定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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