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〇九


  聽說楚言在慈甯宮外跪著,冰玉立刻跑到太后跟前跪下:「太后,您發發慈悲,可憐可憐十三爺和楚言罷!」

  「哼!」太后大為氣惱:「一群孽障!就知道給我惹氣生事,白疼你們了!要跪,到外面和他們做伴去!甭在這裡惹我生氣。」好好的一樁喜事,鬧成這樣,她的心裡也不好受。十三從塞外回來,說是來請安,剛行過禮就又提起和楚言的婚事,非鬧著求她出面作主。她不耐煩,說了句不許在慈甯宮裡提這茬。這小子居然就跑到慈甯宮門外跪著!兩個丫頭也跟著鬧。

  「太后!」冰玉哀哀泣道:「聽說楚言回宮以後,就被太子找來的嬤嬤逼著學規矩,吃不好睡不好,還要受欺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走幾步都會喘氣,萬一——嗚嗚,太后,您就算不疼楚言,也該疼疼十三爺啊!十三爺是您的親孫子,是您看著疼著長大的,嗚嗚。十三爺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水都沒喝一口,就進宮來給您請安,在這殿裡已經跪了好一會兒了,嗚嗚。天這麼熱,太陽這麼大,石頭都快曬化了,十三爺在石頭上跪了一個時辰,怕不快烤成人幹了,嗚嗚。太后您能狠心看著十三爺烤成人幹麼?嗚嗚,十三爺,嗚嗚,楚言,嗚嗚,再過一個時辰,門口就是兩個人幹了,太后以後進出大門,想起他們兩個,就不難過麼?嗚嗚——」

  太后心裡正煩著,被她這麼一番連哭帶求情帶控訴帶賴皮的,都不知該氣還是該樂了,繃著臉指著她,扭頭對身邊的何九說:「這丫頭鬧得我心煩——」

  何九一臉淒然擔憂,見太后看著他,竟直直跪了下去:「太后慈悲!」

  何九這一跪可不得了。太后身邊這些宮女太監,有些與楚言交好,先頭見冰玉出頭求情,有心幫腔,看到何九跪下去,也跟著跪了下去。有些聰明,知道太后喜歡重情義的人,十三阿哥楚言冰玉是她疼愛的小輩,眼前不耐煩,回頭自會想起他們的好處,此刻求情,法不責眾,長遠更不會有壞處。有些乖覺,何九服侍太后三十年,太后離不了他,這個總管怎麼都是他的,討好現管,沒錯。既不聰明也不乖覺的,也知道跟風。於是,呼啦啦地,太后眼前的人全跪下了,有些不當值輪休的也趕來湊熱鬧:「太后慈悲!」

  太後面上氣呼呼的,心裡卻漸漸軟了:「一群混帳東西!都跟著氣我!罷了,給我把那兩個不省心不曉事的孽障叫進來!」

  立刻有人答應了跑出去,不一會兒,十三阿哥和楚言拉著手走了進來。跪得太久,兩條腿都像不是自己的,十三阿哥走得很慢,腳步有些蹣跚,腰板卻挺得筆直,眼中透著歡喜。楚言落後半步,低著頭,乖巧溫順。來到近前,雙雙跪倒,楚言仍是在十三阿哥半步之後。

  明明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心意相通,卻要生生拆散,太后心裡也不舍。堂堂太后,不過是給一對小兒女栓婚,竟扯上了政務外交,還管不得了!這兩個不懂事的,這會兒才想起來演出情深意重不死不休!一群奴才也跟著起哄,給她添煩。怎麼就沒人體諒她老人家的心情呢?說起來,都怪楚言這丫頭命不好,怎麼就惹上那個阿格策望日朗,把準噶爾扯了進來?

  「佟丫頭,抬起頭讓我看看。」臉色不好,下巴也尖了,顯得怯弱,不象那個善編故事愛講笑話的佟丫頭了。太子越來越出息,肚子窄得連個小丫頭都穿過不去!佟丫頭算是個硬氣的,換一個,還不斷送在他手裡了?

  「太后——」

  「別說了,這事兒我管不了。人都在半路上了,我總不能叫皇上為難?」十三阿哥剛剛開口,就被太后打斷,頓了頓,嘆息道:「十三啊,不是我不幫你,你早幹啥去了?求過你皇阿瑪了?他怎麼說?」

  十三阿哥的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下意識地看向楚言。他是不該怪太后不幫忙,從楚言進到慈甯宮,太后就有心把她指給他,創造了不少機會讓他們培養感情。他一直是願意的,旨意未下,不好意思明說什麼,私心裡卻對她特別親近,也能感覺她對他另眼相看。他以為那就是愛情,那就是緣分,最多拖個一年半載,太后和皇阿瑪必會為他們做主,他們的未來將是一體。沒想到,草原上,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八哥走進了她心裡。捕捉到他們偶爾交匯的眼神,心照不宣的微笑,他嫉妒了,後悔了。她對八哥的堅定和維護,更讓他看清自己錯過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他無法怪她,也無法怪八哥。如果他能教會她騎馬,如果他能一直耐心陪伴,八嫂不能驚她的馬,八哥也沒有機會走到她身邊。錯的是他!是他親手斷送了他們的緣分。

  冰玉偶然提及的一段對話帶給他一線希望,他決意守候,等她轉身時看見他的等待和用心。阿格策望日朗選擇她作為和親人選,他情願相信皇阿瑪定下四年之約,是出於對他們的疼愛和維護。四年過去,她果然拒絕和八哥成親。他和她培養出了默契,一同建設了一個家園,甚至明確有了一個婚約。可是,他的兄,他的父——

  十三阿哥眼中濃濃的失落和哀傷觸動了太后的母性,她輕輕歎道:「記得你皇阿瑪的話麼?不死心就再去試試吧。」

  從慈甯宮出來,十三阿哥放開楚言的手,望進她的眼裡:「皇阿瑪現在暢春園,我要過去。」即使只有萬一的指望,他也會爭取到底,期望能扭轉帶給她的不幸,還給她安適的生活,但他不能強迫她一起去面對皇阿瑪可能的震怒。

  楚言有些不解,感覺上,他清楚康熙心意已決,怎樣的懇求都改變不了什麼,為什麼還不肯放棄?難道——「十三爺,可是四爺說了什麼?」

  「四哥?」十三阿哥一愣:「我回來還沒見過四哥。四哥怎麼了?」

  楚言懊悔失言,婉轉勸道:「沒,只是,十三爺這麼做,四爺未必贊同呢。」

  「我的事,為何要四哥贊同?」

  她沉吟著,不知該怎麼勸他放棄徒勞的辛苦,突然靈光一閃,覺悟到他在追尋一個答案,一個也許殘酷的答案。缺少這個答案,這樁事情也許將懸在他心裡,妨礙他去接受身邊出現的新的人和事。她倒是寧願他永遠不要得到那個答案,可惜,他們都需要長大。又一次,嘴動得比心快:「我陪你去。」只是,目前這情形,和十三阿哥一起出現在皇上眼前,明智麼?

  十三阿哥的眼睛亮了起來,再次拉起她的手,微笑:「我們走!」忘記腿腳沒有往日靈便,邁出一個大步,踉蹌一下,險些跌倒。

  楚言連忙用力拉住。玉梨也本能地靠過來,扶住他另一隻胳膊,卻被他一把甩開。

  站穩,十三阿哥扭頭故作輕鬆地笑道:「都說馬有失蹄,原來,人也有失蹄的時候。不妨事,我們走吧。」

  她輕輕一笑,點點頭,任他拉著,慢慢地走過長長的甬道,來到神武門。

  楚言早已失去所有的特權,此時應該呆在指定的小院裡,處於幽禁狀態。神武門當值的侍衛躊躇起來,拿不准該服從規定,遵守太子的指示,還是該給十三阿哥面子。

  十三阿哥緊緊握住楚言的手,昂首大聲說道:「我得了太后許可,和佟姑娘一同去暢春園面見皇上。誰敢攔我?」

  這些侍衛多半與十三阿哥交好,也與楚言相熟,不少人還在心裡悄悄同情著兩人的遭遇,聽見十三阿哥抬出太后,連忙借機下臺階,好言好語地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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