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〇八


  十四阿哥被她拉住,惡狠狠地伸出一隻手,挨個兒點過去:「你,你,你,還有你,十四爺記住你們了。哪個再敢對她吹口氣,碰一下手指頭,十四爺殺你全家!倒要看看,有誰攔得住爺!」

  賈威帶頭,一幫人嘩啦跪下,磕頭求饒:「十四爺饒命!奴才們知錯了!奴才們瞎了狗眼才敢對佟姑娘不敬,奴才們已經知錯,已經改了。十四爺大恩大德,佟姑娘寬宏大量,饒了奴才們吧。」

  楚言也忙說:「是啊,知錯就改,他們最近對我挺好的,十四爺別跟他們計較了。」為了維護勝利果實,她擺出無精打采病懨懨的樣子,嚴格控制飲食,大半時候只吃一點新鮮水果,全當減肥,倒也不覺得怎樣。倒是這些人提心吊膽,費心揣摩,變著花樣供應新鮮瓜果,時時陪著笑,處處留著心。她沒真吃什麼虧,就算了吧。

  十四阿哥冷哼道:「看在姑娘的份上,今日先饒過你們。從此盡心服侍就算了,若敢有別的心思,指望誰也沒用!好了,都給我滾出去,爺跟姑娘說話,你們也想聽麼?」

  待到閒雜人等走乾淨,拉著她坐下,又是那個飛揚灑脫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十四阿哥,絮絮叨叨問這說那。

  楚言惦記著他的威脅:「十四爺,其實,他們也沒對我怎樣。」

  十四阿哥點點頭,輕聲道:「你的能耐我知道,頂多也就是頭幾天受點苦。太子找來的人不會是善茬,只不過還不是你的對手。」好在這幫人知道怕,先服了軟,不然,她的強勁兒上來,硬頂硬抗,弄不好真能活活餓死。

  「既然知道,何苦還放那些狠話,平白落人口實。」

  「落人口實又怎麼樣?我怕誰?這幫人鬼精得很,你只要有一點點疏忽,叫他們抓住了,必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皇阿瑪還要過些日子才會回宮。我先放下幾句狠話,他們心存畏懼,你就不用那麼辛苦。這幫奴才,就吃那一套。」

  楚言心中感動,不知說什麼好。他看似大大咧咧,心裡卻明白,也細心。

  十四阿哥歎息道:「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心軟,想得太多,愣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小毛孩一個,倒擺起大人架子教訓她!楚言不滿道:「我哪有那麼笨?」

  十四阿哥搖搖頭,笑道:「額娘有回說,太聰明了倒不如笨的好。就是說你呢!」

  見她悶悶不樂,又笑:「依我說,還是聰明的好,太笨的連句話也聽不明白,活活能把人悶死。我先給你透個信兒,阿格策望日朗覲見過皇阿瑪,現在來京路上。你別急,我去找八哥商量,定能想個法子幫你逃過去。」

  「我已經想開,十四爺就別操心了。再弄出什麼事兒來,惹皇上生氣,我也不好過。」

  十四阿哥定定地看著她:「你想開了?預備去準噶爾了?八哥怎麼辦?你叫我別操心,也讓八哥別操心?八哥能不操心麼?」

  楚言默然。

  一位少女跌跌撞撞地跑進院子,兩個忠於職守的太監上去推搡,不由分說要趕了她出去。少女一邊與他們撕扯,一邊扯著嗓子喚:「佟姑娘,佟姑娘。」

  楚言走出來,認得是十三阿哥跟前的玉梨,忙叫他們住手。都被禁足在這小院了,麻煩還要找到她頭上來麼?

  玉梨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佟姑娘,求你救救十三爺。十三爺為了你,已經在慈甯宮前跪了一個時辰。」

  69、錯

  顧不上女子行動準則,對著過來攔她的幾個人一陣拳打腳踢。那些人被十四阿哥唬住,不敢碰她。楚言逃出小院,向慈甯宮跑去。這一陣認真演戲,體力虧虛太多,沒跑多遠就覺得頭暈眼花,腿腳發軟,口中全是血腥味,只得扶著宮牆大口喘氣。玉梨趕上來,半扶半抱地拖著她往前走。

  離著老遠就看見一個身影昂揚地對著慈甯宮的宮門跪著,邊上惶然地站著幾個人。

  秦柱磨破了嘴皮,十三阿哥還是一動不動,又急又慌,茫然無措,猛然看見楚言被玉梨攙扶著往這邊兒來,歡欣道:「佟姑娘來了。」

  十三阿哥倏地轉身,眼中印進那抹身影就再也調不開,看著她一點點走近,心中湧起一陣歡喜,發現她的憔悴虛弱,又覺抱歉難過。

  楚言掙脫玉梨的扶持,跑過來,用力拉他:「起來,快起來!這麼跪著會把膝蓋跪傷的。」

  十三阿哥伸出雙臂托住她,關切地上下打量:「清減了?還受得住麼?」

  鼻子有些發酸,她頓了一下,展顏一笑:「我很好,瘦點才能有翩若驚鴻的風采不是?十三爺先起來,我們換個地方慢慢說話,可好?」

  他搖搖頭,微笑道:「改天吧,以後有工夫,咱們再慢慢說話。」

  「十三爺,求你,別這樣!我當不起!」已經帶了兩分哭腔。

  「莫聽人瞎說,這事兒與你無關。我不是為了你,我只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將來不會後悔。」

  楚言更加難過,一咬牙在他身邊也跪了下來:「那好,我陪著你,你跪著我也跪著。」青石板地硌得膝蓋生疼,象要裂了似的,他怎麼竟能跪上一個時辰?

  秦柱玉梨幾個見狀也都跪了下來。

  十三阿哥眼中只看得見她一個。她怕疼怕累又傲氣,最不肯下跪,就算禮儀上不得已該跪的時候,也是能躲就躲,能省就省。從皇上太后起,一干人都寵著縱著她的氣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的日頭,這樣的地面,她怎麼受得了?落到太子手上這些日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失卻了一向的健朗,平添一股嬌弱,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他握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抬起來:「楚言——」

  她把眼一瞪,一臉的固執:「你跪得我就跪得,你受得我就受得,你幾時起來我就幾時起來。」

  十三阿哥目光晶瑩,喉間有些哽咽,心裡卻有一股滿足。縱然不是他希望的那種情意,她仍是在意他的,為他付出的,為他做的,不比對另一個人少。與她比肩跪著,忍受著身體上的不適,一同等待那不知如何的結果,面對也許是憐惜也許是拋棄的命運。就讓他自私一點,暗自體會記憶這短暫的幸福,留到日後回味懷想。

  拉起她的手,十三阿哥輕輕一笑:「對不住,多謝!」多謝她肯體諒縱容他的率性。

  她搖搖頭,還以一個微笑:「多謝,對不住!」對不住他這些年矢志不渝的付出。

  他們相視微笑,跪在烈日下的青石甬道,在其他人的監視注目下,竟能如花前月下閒情漫步一般坦然自得,旁若無人。玉梨的心微微地抽痛著,她也勸過他,也求過他,也跪在他身邊陪過他,可他置若罔聞,視而不見,只有猝然的一句:「走開,不關你們的事。」

  那個她現身的那刻,他的視線就膠著在她身上,不知道也不在意她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忍下多少委屈,才為他找來這個人。他的眼裡只有那個人,他的心裡也只有那個人,她根本走不進他們中間。

  十三阿哥突然愧疚地說:「如果,那年,我不曾鼓搗著太后帶你去塞外,所有事都會不一樣。」如果她沒在那年去塞外,就不會遇上阿格策望日朗,也就不會有那個四年之約。害她最深的,是他!

  楚言的眼中透出些許迷茫,她唯一的一次塞外之行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她只記得與阿格策望日朗的所謂約定定於那時,和胤禩的戀情也始於那時。在草原上,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意,接受了一顆心,開始了一段情,也就註定了將要辜負另一個人,錯過另一段情。這是愛情的機會成本,無論如何總要錯失一頭。理智也許可以判斷孰優孰劣,感情又能精確計量,收發自如麼?

  生活中總有太多偶然,一旦過去,永遠不能知道另一個選擇會帶來什麼。她淡淡一笑:「也許,會不一樣。」然而,這一次,人生就是這麼演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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